琅琊翁不禁问道:“三公子要做什么?”
玉迢头也不回:“……砸了渔阳山。”
玉逸回过神来,回头与几个兄长交换了视线后,点一点头,跟着玉迢就要出百草宫去,琅琊翁拉都拉不住,孰料几人刚走出几步,就齐齐刹住了步子。
从江循这个角度来看,百草宫宫门处是死角,他看不清那里是什么,但见几个玉家公子哗啦啦跪倒了一片,他便觉得心里不安。
而下一秒,江循就听到了玉迢弱弱的声音,他竟是瞬间被削去了一半的气焰,连声音都是含在嗓子里,模模糊糊地听不分明:“父亲。”
江循眼前一黑。
……公爹。
江循这下是彻底不敢现身了,隐身在蓊郁的枝丛里,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江循是见过的玉中源,只是少有交游,也不知道此人性情如何,现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江循的双腿又开始忍不住打颤。
玉中源并未问及这帮弟控准备去打砸/抢烧渔阳山之事,他越过跪倒一片的人丛,问琅琊翁:“观音现在情况如何?”
琅琊翁请玉中源入殿,而父亲没说起,这帮兄弟也不敢起来,地上乌压压地趴了一群,直到玉中源重新迈出殿门,走回几人身前,玉逸才咬牙一拜道:“父亲!请父亲为观音做主。那秦氏简直欺人太甚!”
玉中源面上仍是看不出半分喜怒来:“那位江公子在哪里?”
江循:“……”
不好意思公爹,我在树上,实在不便在此时下来拜见。
这问题一出,这些兄长都忍不住有些傻眼,玉迢开口为江循申辩道:“此事与弟妹……”
玉中源一个眼神,玉迢立刻不敢多言,一旁的怀桑抿了抿唇,一张口就把江循给卖了:“禀家主,刚才他想要进入百草宫,被弟子阻了回去,现在应该在放鹤阁。”
……不,我在树上。
玉中源瞄了怀桑一眼,嗓音里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我不是家主。阿邈现如今才是玉家之主,不要混叫。”
简短的言语却逼得怀桑背上渗汗,他再不敢多说话,一伏到地。
眼见着玉中源走出了百草宫,玉迢忍不住踹了玉逸一脚:“还不快去叫小九啊!”
这帮人涌出百草宫后,树上的江循陷入了深深的惆怅中。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他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呢?
江循在内心踌躇了一秒,果断选择抱紧了树。
他背靠在皴裂的树皮上,轻逗着从树的缝隙间冒出的蚂蚁,偶尔数一数叶影有几片落在自己的袍袖上,在漫长且无目的的等候中,他还发现了一只蜗牛,以及它的软体爬过后,留下的湿漉漉的粘液痕迹。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江循也想了很多,想那句“秦氏弟子但见我玉氏中人,皆可杀之”,想那句“砸了渔阳山”,想着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应宜声。眼见着树影流转,天边的艳阳最终变成残阳,他也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他倒真希望一辈子待在树上,但他心中明白,最终,他还是要脚踏实地地去走自己该走的路。
在夜色彻底降临时,江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舒展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刚想伸个懒腰,就听得茂密的林叶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舍得动了?”
江循受此惊吓,差点儿一个侧翻滑下树去。
好容易惊魂甫定地坐稳当了,眼前的叶帘被人拂了开来。
玉邈纵身跳到了江循藏身的这根粗枝上。
这树枝虽然粗壮,但也经不得两个青年的体重,当即就剧烈摇晃起来,唬得江循抓住了旁边的一根树枝:“你你你下去!下去!会断的!”
玉邈却不听他的,拨开那些用来遮蔽的枝叶,一步步朝他走来,直走到他身前,才单膝蹲下,淡漠的眸子里晃着叫江循捉摸不定的光。
江循咽了咽口水:“你父亲还在吗?”
玉邈替他摘去鬓边沾上的一片绿叶,答:“久久不见你的人影,便走了,你尽可以放心。”
江循这才舒了口气:“他没难为你吧?”
玉邈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仍然盯准了江循:“你在这里躲了一天?”
江循把脚踝往他前面一送,笑靥如花的:“你说呢?麻了,揉揉。”
玉邈接过了他的脚腕,但眼睛还追随着江循,看了半晌之后,眉心微微蹙起。
这些日子来,江循就算笑也带着点愁绪,常常一发呆就是半天,玉邈总觉得就连自己也不能完全知晓他的心事。
但现在,他发现江循的笑好像带着点儿如释重负的味道。
……仿佛他下定了什么决心。
这样的异常不能不让玉邈心中生疑:“我刚刚去看过了八哥,他的情况不坏。所以你不要生些旁的心思。”
江循扬起半边眉毛,笑道:“我哪有什么旁的心思?走走走,你先下树去,抱我下来。我可不敢往下跳。”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玉邈也不再多说些什么,跃下枝头,轻捷无声地落于地面,随即便对着树上的江循沉默地张开了双臂。
江循为保万一,双腿盘紧了树杈,倒挂着荡到了树枝下,倒立着对玉邈伸出双手。
玉邈却没有接住他,而是交握住了他的双手。
江循晃晃荡荡地挂在半空:“……玉九?”
玉邈一语不发地迎上来,就以这样的体/位轻轻吻住了江循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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