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外公,至今住在简陋的出租屋里。我外公患了老年痴呆,太……太可怜了。”
乐然握着笔的手轻轻颤抖,险些骂出一句“这算什么子女”。
江映莎喘了口气,又道:“我爷爷是老一辈知识分子,家里亲戚的孩子都比较有出息,有钱人挺多。我爸为了买楼岳的房子,就成天带着我爷爷,找亲戚们借钱。我爷爷已经80多岁了,我看着不忍心,说了他两句,他跟我说——这房子是给你买的,户主也是你,搞不明白你抵触个什么劲儿!”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老好人,也希望子女过上好日子。后来首付的钱齐了,我爸我妈逢人便说,我们要搬去楼岳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严重脱发,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病了。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属于积劳成疾吧。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变丑,我……你们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以前我觉得没钱不是问题,只要努力,没什么实现不了。那时我是彻头彻尾地低落了——我连健康和尚且拿得出手的容貌都没有了,我这漫长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带着哭腔的颤音在留置室里回荡,乐然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沈寻,听沈寻沉声问:“所以你选择离职,自暴自弃,过上宅家的生活?”
江映莎自嘲地笑,“知道这辈子就这么样了,你还会不惜一切地奋斗?”
沈寻不答。
“我的身体垮了,做不了广告代理那种高强度的工作,想和朋友合伙创业开个小酒馆,但是家里的钱全投在新房里了,一分本金都拿不出。我索性赖在家里,当个死乞白赖的废人。”江映莎摸着自己毫无光泽的指甲,喃喃道:“大不了大家都不过好日子了,房子怎么样都行,我不管了,我拿不出钱还贷,还想留着那小洋楼,他们就得自己还款。”
“这一年,你们家爆发过不少家庭矛盾吧?”沈寻问。
“嗯,隔三差五地闹,数落我堕落,催我赶快去工作还贷。”江映莎轻哼一声,“我偏不。”
沈寻从乐然面前拿过笔录扫了扫,看向江映莎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说说案发时的情况。”
江映莎沉默了几分钟,深呼吸一口,嗓音似乎比刚才更加颤抖沙哑,“那天傍晚,我妈打牌回来,说她老同事的女儿有出息,在上海一家金融机构工作,一个月薪水超过三万,还嫁了个富二代,前阵子给家里买了一辆越野车。”
“这一年来她经常用‘别人家的孩子’来刺激我,说话越来越难听,我耳朵听出了老茧,也不在意。但她突然开始攻击我爷爷奶奶,诅咒他们赶快去死——爷爷房子一时半会儿还拆不了,拆不了就拿不到安置费,她只能盼望他们早点‘离开’,好卖掉老宅。后来甚至骂我外公老不死。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听她破口大骂,情绪没控制得住,去阳台上的工具箱里抽出榔头,想都没想就向她脑袋砸去。”
乐然指尖轻颤,仿佛能透过她的叙说看到那血腥的一幕。
“我砸了很多下,直到我爸下班回家。”她眼中有一种冰冷的狂热,笑容极其扭曲,“我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上去就是一锤。”
“他们都死了。”
“然后你打开电脑,搜索处理尸体的办法,最终选择碎尸抛尸。”沈寻将疑问说成了陈述,淡漠地看着江映莎,“周家镇是我市辖内最偏远的乡镇,你本以为将尸块抛进灯一村外的荒山野岭,就不会被人发现,但是你……失算了。”
江映莎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抓着头发道:“是,我想先抛掉我妈,再处理我爸,但是开车前往周家镇的路上,我逐渐冷静下来,才明白不管怎么处理,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我逃不掉的,我杀了他们,他们一定会带着警察来抓我。”
“所以你想到假装精神病患者。”沈寻身子稍稍前倾,“作为一名激情杀人的凶手,我不得不说,你心思比不少嫌疑人缜密。”
江映莎惨笑两声,“你以为我是为了免于刑罚?”
“难道不是?”
“对我来讲,什么惩罚会比命运更残酷?”
乐然咽了咽口水,“命运”二字令他心脏重重一颤。
江映莎红肿的眼中再一次盈满眼泪,这次她说得很慢,似乎将每个字都浸透血泪。
“如果我死了,谁来照顾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第9章 第九章
做完笔录,时间已经不早。沈寻问乐然饿不饿,乐然呆了老半天,才说没有胃口。
派出所给众人安排了住宿,所长听说市局的刑侦队长还没来得及吃饭,立即吩咐食堂加餐。沈寻婉拒道:“不麻烦了,我们回招待所煮碗面就成。”
紫金梦缘是周家镇条件最好的招待所,热水24小时供应,有单人房有标间,但设施老旧,装修过气,与金道区的廉价房同一水平。
三中队的队员提前来登过记,乔羿与白小越也先到一步,沈寻和乐然赶到时,空着的房间就只剩下一间标间了。
房间里的情况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窗户的玻璃破了,窗帘上全是霉点,被子上有一块块洗不掉的暗黄污迹,电视打开全是雪花,浴室的花洒架子也掉了……
沈寻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觉被怠慢,脱掉警服扔在临窗的床上,伸了个懒腰,冲乐然道:“我去洗把脸,等会儿带你去吃镇上最有名的炭火烧烤。”
“我不饿。”乐然把迷彩双肩包放在另一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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