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您还活着。”崔碧城抬手在我的眼皮上挡住了光,“这是我的藤子后院。您正躺在我的藤床上。”
崔碧城变成一把扇子,边在我脸前面扇风,一边说,“真不知道王爷您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谢孟踢到白菜窖里,还锁上门,让他啃了一嘴巴的白菜帮子,还差点被憋死!”
“不但这样,您居然还蹭倒了被放在藤子旁边的锄头,被砍伤了胳膊!刺客没有伤了您,您居然让一把沾了土灰的锄头砍伤左手。您自己说说,还有比您更无用的王爷吗?”
我侧着身子从长椅上坐起来,坐胳膊像被废了一样的疼,我侧眼努力看了看,已经被人处理过了,白布缠了许多圈,包裹的好像一个大窝瓜。我根本就看不出来是软剑扎的口子还是锄头戳出来的。
日子晃的我眼花缭乱的。
我有些懵。
难道,刚才看到的那个刺客,是我眼花?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我越想越糊涂。
“祈王殿下,太子御旨,着您即刻回京。”
有人说话,口音是雍京官话,儒雅斯文。
正是征渊侯——裴檀。
我和裴檀是朋友,嗯,应该算是朋友吧。两年前的端午,对,就是文湛要杀我的那年端午,我从相公堂子观止楼跑出来,就是管当时还是近卫军的裴檀借的马,跑回大内的。
从那时开始,我们似乎就成了朋友。
虽然他一般都不搭理我。
文湛这太子做的是稳如泰山。
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那是因为他的一半兵权就是握在这个征渊侯裴檀的手里。
裴檀是皇后娘家哥哥的儿子,皇后他哥是前朝阁揆裴东岳。这个裴东岳二十岁中的状元,三十岁封疆,三十四岁入阁,三十六岁成为内阁首辅,三十八岁吐血咽气,那个时候裴檀好像也就七八岁。
裴东岳死了,内阁首辅这个位子就是让当时的礼部尚书杜皬坐了,这一晃,似乎都快二十年过去了,如今似乎谁也不记得前朝的裴东岳了,只知道朝廷上那个抱着肚子一走三颤的阳澄湖大闸蟹一般的昆山杜皬!
我时常站在水边胡思乱想,这个尘世中总有一堆人偏偏要不合群。
崔碧城算一个,裴檀也算一个。
裴家清流世家,一窝子书生,分散在翰林院六部外加江浙富县,日子fēng_liú潇洒到连写小词都是‘今生无憾,来世更待!漪卷抚琴观沧海,斜插芙蓉醉瑶台。’
只有这个裴檀,顶着一甲进士的功名跑去当小兵,不说别人了,连他的堂兄堂弟们都嘲笑他,还说风凉话——‘好女不zuò_jī,好男不当兵’。
结果不到七年的时间,裴檀就因海战靖寇功绩而封侯,现在所有人再对他说话,估计都该是‘万世之功’,‘公候万代’了。
裴檀照单全收!
他现在是太子的嫡系中的嫡系,他们全家都是太子嫡系。
文湛先把谢孟打发过来,救了我一命,我有些感激他,可是他又把裴檀发过来,催我回去,这不简直就是十二道金牌召岳飞吗?他想干吗?
我捂着膀子摇头说,“我受伤了,疼的要命,从这里到雍京可是有70多里的山路呢,我肯定不能现在就回去。等过几天,过几天我养好了伤,我肯定自己回去!可以吗?”
裴檀盯着我的脸,一字一句的说,“不可以!日落之前,务必抵达雍京。”
“啊?”我也盯着他,“如果我不走呢?”
“那下官只有得罪了。奉太子口谕,召祈亲王承怡即刻回雍京。如果王爷您不按太子旨意办事,下官可以便宜行事。王爷,您也不想再被捆绑起来吧。”
我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崔碧城扯住我的袖子,而裴檀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嘴角有一丝不可琢磨的笑。
“裴檀!那件事情不许再提,再说我就杀了你!”
裴檀不说话,他看着我,似乎再问,然后呢?
我说,“我回雍京。”
我的胳膊实在疼的要命,骑不了马,可是裴檀带的近卫军外加谢孟的残部都没有马车——谢孟是很可怜,他的脑门上还有一块青紫,看样子是撞门框上了。
我就纳闷了,那个地方我记得明明是一道暗门,什么时候让崔碧城改成菜窖了?
没有马车,我也骑不了马,而我又绝对不想被裴檀捆着拎回雍京,于是这个时候,崔碧城以阳澄湖大闸蟹般的四平八稳,天人降世般的悲悯挪到我面前,手一指西跨院那边的马棚——
居然有一辆崭新崭新的马车!
非常恰到好处,两匹匈奴骏马架着黑色的车辕,不过分华丽,却显示出它的精致和些微的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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