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下,就是那座木板搭的小桥。
木板破碎,随之断裂的是连接木板的锁链。
这具有无限威势的一刀,已将小桥从中劈为两段。天枫十四郎本来站在桥上的身形,也跟着向下急坠。
然而他就像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危险的处境一般,仍然瞪大了眼睛四下搜寻着。
他看见了楚留香!
楚留香竟然就在桥下,双手攀住了桥底绑着木板的锁链。小桥一断,他也跟着落了下来。
天枫十四郎再次大喝,挥刀直劈。
此时桥面已塌,两个人都已身在半空,毫无借力之处。但天枫十四郎就像疯狂了一般,并不想法上跃,而是将余力全部灌注到了这一刀之中。
楚留香突然长笑一声,道:“迎风一刀斩,一刀不得,难道还有第二刀?”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竟蓦地向上拔起!
这座小桥本是以铁链横拉,再铺上木板而成,桥面当中的木板和锁链都被天枫十四郎方才一刀砍断,但两端仍然固定在两侧的山壁之上。
楚留香手中拽住的,正是山壁上的一段铁链。
他就像是早已算好,在对方一刀劈出的时候,立刻跃下小桥,却攀住桥底,悬在半空。待天枫十四郎砍断桥面,本以为两人都会坠下之时,他却有了重新纵身而上的机会。
这根本不像是寻常的江湖比武所能使出的方法,但他的的确确使了出来。这个时候并没有人去嘲笑他难看的姿态,和不怎么光明正大的策略,只因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为自己博得了生机。
生存,才是任何一场对决最终的目标。楚留香一向很清楚这一点。
立于生存之地,就是胜利。胜负似已判定!
然而就在楚留香即将跃上山崖之际,他掌中的铁链竟“铮”的一声,从中截断。
已随着断桥向山涧中跌落下去的天枫十四郎,嘴角现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那第二刀的刀风,虽不及第一刀那般锋锐无匹、势不可当,但终究砍断了铁链,也砍断了楚留香的生机。
两个身影一先一后向涧底坠落,宛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没有人知道流星坠落后去了哪里,但这两个人还是可以找得到的。
山涧并不算太深,以两人的轻功未必会有损伤,他们到达涧底的时候,也正是另一场对战的开始。
但经过方才那段交手,花满楼已听出,楚留香的武功、尤其是随机应变的能力,当在天枫十四郎之上。那“迎风一刀斩”虽然凌厉刚猛,无人敢于正撄其锋,但蓄力时间太长,是以在近战中很难使出。
以楚留香的能力,自然不会给对方再使出这一招的机会。
因此花满楼淡淡地舒了一口气,打算寻路到下面去和楚留香会合。但他的脚步只微微一动,立刻又停了下来。
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漫在这已无第二人的山谷之中。
这正是花满楼在济南大明湖边感受到的那种气息。杀气。
莫非天枫十四郎并没有落下山涧?莫非他还有同伙?
花满楼绷紧了神经,却把心慢慢地沉落下来,静静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因为目不能视,他的其他感觉远比常人敏锐得多。他可以听到草叶在风中抖动的声音,也可以听到飞虫掠过树丛的响动。
但他没有听到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除了他自己。
杀气似乎淡了些,花满楼知道那潜行者正在掩藏自身的存在。这正是东瀛忍者最擅长的忍术。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此时或许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因为四周实在太静,静到根本不能想像还有人的存在。
花满楼并没有这么做。他看上去还是正常地站在那里,却已渐渐调整呼吸,迎合上周围环境的节奏。
那是在他漫长的失明生活中,用心聆听自然所感受到的节奏。
这种节奏令他和自然慢慢融为一体,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的眼睛,他的耳朵。
然后他静静地等,像一个好猎手在等待自己的猎物出现。
杀气渐浓。
对方似已准备动作。
蓦地里一片尖锐的风声呼啸而来,直袭花满楼站立的身形。
下二,中二,上三。
花满楼就像清清楚楚地看到破空而来的暗器,脚步一滑,已滑出三尺,中下两路四枚飞镖堪堪擦衣而过,而扑向他面门的三枚竟似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一个回旋,分左右两方袭来。
衣袂轻飘,花满楼身形再动,却是向后急退,又有两枚飞镖在他脸前交错飞过。几乎与此同时,他已抬起手来,右手。
花满楼白色的身影终于站定下来,就在距离山崖边不过四尺的地方。他的右手停在脸畔,食指和中指之间,正正夹着那第三枚飞镖。
精钢打造的卍字形飞镖,四边都闪着蓝幽幽的光芒。
花满楼突地一挑眉梢,指间飞镖“夺”地飞出,袭向一丛低矮的灌木。
几片碎叶溅起,却无人声。
那在暗处发出飞镖的潜行者,已再度隐身于不知名的所在。
花满楼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始重新调整呼吸。他知道这远远不是结束。
这是一个局,死局。他和那个暗处的潜行者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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