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昨夜夜宿华荣宫,自他缠绵病榻之后甚是少见。
早朝的时辰拖到过午,一班文武官员都开始捶肩捏腿,恒帝才在梁公公搀扶下颤巍巍走来。满脸惺忪倦意,面色灰败如土,一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模样。
待恒帝落坐,主事太监照例宣道:「众臣有事奏本,无事散朝。」
「启禀皇上,臣王洛甫有本请奏。」一位老臣执笏出列。
众臣暗暗皱眉。这王洛甫是两朝元老,自恃忠贞处处顶撞皇上,颇不讨圣上欢心。恒帝登基至今,他已被连降sān_jí,仍执心不改,隔三差五就上本子,有点旱灾水患、盗贼饥荒之类小事都来烦扰圣上,百官皆避之不及。
「臣启万岁,武陵山修望仙台一事臣以为万万不可。望仙台所用石料木材俱是昂贵珍稀,加之运途长远,武陵山山势又奇诡高险,不仅伤财更兼劳民。巴蜀二郡旱灾严重,流民遍野,良田荒芜,赋税却因修台一事不降反增,实非苍生之福……」
话未竟,朝堂上已是一片抽气声。这王洛甫是不想要脑袋了?
修望仙台是恒帝毕生所愿,登高望仙,进而飞升成仙,长生不死。好不容易国师设法坛卜算出武陵山壶瓶峰乃仙气汇聚之地,昨日圣上便急急下旨修筑望仙台。群臣虽都知不妥,但无一人敢扫皇上兴。
「王大人这是何意?」恒帝尚未开口,太宰闵世贤就沉着脸色发难。「望仙台乃吾皇修仙必要之所,我朝子民皆是向道之人,定会为万岁此举而满心欢慰。什么劳民伤财、非苍生之福?王大人此言未免太欠端量。」
闵世贤是昭贵妃长兄,手握重权,朝中党羽众多,国师步犀子就是他引荐于恒帝,深得圣心。百官闻得太宰出来说话,纷纷俯首应和。
「朕意同太宰,三位皇儿有什么话说?」恒帝看向分立两侧的三个皇子。
「禀父皇。」太子崇宁语调不高不低,所言所讲却正合恒帝心意。「儿臣为修望仙台,早令工部广募能工巧匠,从云南开采最上乘的白云石做石料,木材亦嘱必用青城山千年灵木,不日材料运至即可开工搭建。」
「很好。嘉儿和临儿呢?」恒帝点点头,转视两个爱子。
崇嘉毫无准备,一时语塞,支吾道:「儿、儿臣也觉得父皇建望仙台很对,没什么不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输给崇宁,崇嘉心中又是气恼又是不甘,可话未说完,额头已满是冷汗,忙用衣袖擦去。
「回父皇,」崇临起身一揖——因身体孱弱,早朝之时他向有赐座。「修望仙台确是功德伟业,利在千秋。为彰显我朝子民挚诚,以求上达天听,儿臣以为筹措修台的一千八百万两费用不应只限于沿边巴郡、蜀郡,可着令户部于全国南北三十六府郡依各地情况酌情征收,以广父皇恩泽,也全我朝百姓慕道之心。」
一席话听似普济天恩冠冕堂皇,实化去了巴蜀两郡黎民的大半灾劫。一千八百万两数额何其庞大,若只从两郡压榨增税,恐激起民变。分摊至全国,虽牵连更广,地方担子却没那么繁重。何况蜀郡乃国境分界,郡内又多苗人藏人,俱是好战。如今两郡正逢雨水数月不降、民心涣散之时,若真闹出乱子,必难收拾。
「临儿所言极是,就依此行事吧。」也不理百官是否还有奏本,恒帝觉得疲惫,径自起身离去了。
皇帝刚走,朝堂就如滚水般沸腾起来。
闵世贤走到喟叹不已的王洛甫身边,恶言道:「王大人,脑袋在脖子上架久了难免累得慌。但要真移走了,可就凉飕飕了。」说罢拂袖离去,满朝文武也相继散去。
角落里一个无品阶笏板、身穿墨绿长衫的青年见状,忙上前搀住了颤巍巍的老臣王洛甫。「请让小人送您回府吧。」
那绿衣男子正是苏清凌。今次跟随上朝本是崇宁的交代,明说让他结识众官,实为彰显苏榜眼已成幕下臣僚,与崇嘉一党划清关系,不料却经历了这场风波。
眼看朝堂竟沦落至如此荒谬,苏清凌咬牙不语,只躬身向崇临一礼,全没心思去和太子辞别。他知道此番若非六皇子急智,只怕望仙台一事会酿成难以想像的灾祸。
王洛甫讶异的看了眼身旁的陌生男子,仍由着他搀扶出了朝堂。
一旁崇宁冷眼看着苏清凌离开,毫不掩藏愤怒之色,转身自后殿离开。
百官散朝是个大场面,三三两两的官员结伴出大殿,不时和近旁同僚寒暄闲话。此时人走得差不多了,几位光顾着聊天的滞了后,但还有比他们更闲散的——
杜衡迈着悠然如醉梦般的步子缓缓走过,长发半绾着,敞开的紫色外袍松垮垮披在身上,袖管空摆,一派的风尘气。小荻拎着药箱在后面使劲推他,也不见他脚步快上半分。
「一个大男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披头散发出入大殿内,成何体统?」刑部元老葛大人双眉都拧成了结。
「杜太医fēng_liú之名人尽皆知,凤栖楼的花魁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听说是有家不回,夜夜留宿青楼呢。」礼部吕侍郎满口轻蔑,却难掩一股酸味。
「太医院的名声都给他败坏尽了,亏他爹杜廷修还是院判呢,儿子却有够轻狂放浪的。」
「恃才傲物嘛,长张俊脸就行些妖事。」
「听说宫女妃子都赶着找他诊病,杜太医是来者不拒呐。」
「早就臭名远扬了……」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热闹。这光景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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