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双拳紧握,人却是一步也不肯退。
那带头举子的手已然触到了顾青的衣衫,又有数不清的手围拢上来。
突然,最前头的那只手,相连的腕间多了一根极细红线,那红线无声地晕开,又渗出无数鲜红的细丝……
嗒,齐腕断下一只手来!
“啊——!”
那声惨绝人寰的喊叫,断了二十载功名路,亦绝了一家百年之望。
断手举子的目中唯剩惊恐骇然,不过行了两步便踉跄跌倒,又挣扎着爬起,面部狰狞扭曲,喊声断了又续,凄厉非凡。眼见着,人已近疯魔,狂奔消失在街巷深处。
四下里无人去追。
满地鲜血,在跌落的断掌旁,斜插着一把熟悉的匕首,顾青曾用它刻过船身。
人群中有人开始呕吐。
颜铮尚穿着问刑时的皂衣,黑色凝结在他身上,仿佛与他整个人铸在一处,成了座行走的诏狱。
他的手握在腰间的绣刀上,秋风遍起萧瑟,人人只觉寒意渗入了肌理。
围观者中,有反应极快的,已悄然离开;有反应慢些的,此刻也扭身快步离去;落在最后头的是那些拖家带小的,孩子被猛然拉扯,哭闹起来,吓得大人急忙捂紧小儿的嘴,恨不得拔腿飞奔。
眨眼间,众人作鸟兽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城兵马司的热闹可看,顶天了不过城隍老爷。镇抚司的热闹想看?那是阎王爷的热闹,活得再腻烦,也不想早见黑白无常不是。
颜铮从地上缓缓拾起匕首,随手扯过片袍角,低头细心擦去刃口的血迹,举手投足间,身姿好似端坐世家大堂之上。直到他手中的匕首慢慢被擦得雪亮,饥渴得又能随时能饮血一般。
颜铮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不带一丝生气。
有举子顶不住这折磨,转身想要溜走,那匕首长眼似地飞扎在他脚边,吓得那人跌倒再起不来。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怎么一出手就伤人?”先头夺来的棍子早已捏不住了,此刻不过是当根拐棍,支撑着那开口的举子把话说完。
顾青不曾见过这般的颜铮,目色黑如深渊。
“镇抚司,阎铮。”
他报了姓名,随手“咔”地一声将那棍子折断,失了拐棍,那举子终于抖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颜铮没有掩饰丁点身上积藏的暴戾,顾青看着他,已记不清那个紫宸殿后的少年,只有眼前的阎王,呼吸间是出入战场和诏狱的血腥。
他从不知他在府里敛起了那么多。
四下里无人再敢擅动,开始有人哭跪求饶。
“大人,大人,你怎么出府了?”魏方从后头匆忙赶来,在他后头的,则是洪三带着几个兄弟。
“呦……哪儿来的举人老爷呀?都跪在地上作甚,快起来继续闹呀?”
他妈的,只有镇抚司横着走的,什么时候被人欺负上自家人了,不长眼的东西,闹美人也不看看谁寄住在府里,要闹等分出去再闹啊。
洪三咬着长草,呸地吐在地上,“都锁起来带走,下面凉快几日去。”
闻言,有举子五雷轰顶,好似刚刚认清这来的是镇抚司,是不经审讯就可拿人杀人的阎王地,入了诏狱,那是囫囵吞枣,再没能整个儿出来的理。
“不管我的事啊!”恍过神来的人涕泗横流,扑过去抱住洪三的腿,“是莫良材的主意,那个冒犯大人断了手的就是,咱们都是被他哄的!”
“哦,是吗?还有哪个是冤枉的?”
一众举子似蚊蝇见血,因不敢往颜铮跟前凑,全都扑到洪三脚下,直哭道:“都是他!是他挑唆同年,说太子爷让天下读书人直谏陈弊。如今春闱在即,要搏个好名声,说不得来年殿试可得储君青眼。”
“我们原都是各省落在后头的,春闱实在艰难,望能走通别的路子搏些声名,这才迷了心窍,被人轻易蛊惑。”
洪三听罢随意点了个扑在前头的举子,轻笑道:“那,要从轻发落也不难。若我要你说说,你身后这些人都说过点啥,又是怎么策划的今日之事?你能说得清吗?”
“能能能,我记性极好。”
旁的已有人争道:“我也能!”
“我也能!”
“啧啧啧,真是狗咬狗一嘴毛,说是读书人我都替你们害臊!骨气呢?国之栋梁要都你们这样儿,我呸!斗大的字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有脸出来闹,革了功名也是活该。”
洪三戏弄完了,从举子堆里拔出腿来,行到颜铮身旁,“头儿,你看?”
“把主事逃走的寻着,”颜铮又一指先头夺棍的那个举子,接着道:“再挑两个,万一逃了的那个疯了,好有人对口供。”
“好嘞。”洪三接了令,跟来的弟兄们收拾场子,他自去追主谋。
傍晚,消息传到东宫,正是传膳时分,齐昱当场砸碎一只琉璃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竟然动起手来坏了事,叫人放话让他们围府,孤都给他们撑腰了,还叫镇抚司看笑话。”
“太子爷息怒,是我家小子搅局在先,坏了殿下的安排。我已将他绑来。”刘太傅很是诚恳认错。
齐昱摆摆手,“不关老师的事,拓之莽撞,也是不知缘故,他一闹这事本倒要成了,可恨那帮废物失了时机。
顾长卿不过是个玩物,拓之到底伴孤读了几年书,既然他想弄到手玩玩,这点情分总是有的。等孤收拾了,留条命送他。”
“太子爷可别纵了他。”刘朝宗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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