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时常跑兵团和县里走关系开会,中央的很多消息都能了解到。这场运动好像每天都有新变化,可又不知道要走向何处。上面的人不清楚,他们下头这些人就更只剩下等待了。八年了,连日本鬼子都打跑了,中国老百姓的日子却没有并比解放那时候过得多好。
腊月里,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孙建新乐得合不拢嘴,起了小名叫小雪。一连几天的大雪封山,就孩子降生的这天才小了点。
这是双清山知青中间降生的第一个孩子,又不少知青都在暗地里搞对象,只有老三和小芳开花结果,更多的人还是选择观望。未来还如此不定,在这穷乡僻壤结婚生子,日后可能会是个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江流除了在课堂上教过孩子,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开始时他有点不敢靠近,但那孩子怪得很,不哭不闹的。这个带着奶香的小身体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怜爱。在小芳的指导下,他笨拙地抱着孩子轻晃着,看看孩子,又看看韩东,笑得特别小心,生怕吵到孩子。
只要他能笑,韩东想,只要他脸上有笑容,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孩子能自己爬了的时候,韩建国终于在县里争取到为双清山家家户户通电的机会。现在村里只有村委会有电灯电话,点灯入户就省了油灯的开销,在消防上也更加安全,是为村民谋福利的好事。
听闻消息,全村上下都很高兴,张罗给建国摆席。韩建国从县里回来,都没进村,带着兵团的战士们就上了山,看地势,合计着在哪儿架电线杆子。
双清山位处山谷里的狭长地带,两侧山势险峻,想要架线需要多费些心思探查,找最合适的地方。一行人沿着山势考察,在确认一个立杆位置的时候犯了难。
“这坟包,还听挺新啊?”一个兵团展示捻了土查看,见这位置不高不低的,应该是个坟包,就问道,“建国,你知道吗?”
韩东冲在最前面,听到呼唤又返回来看,原来都走到这里了。
“是新坟,也就三四年吧。”
“这么新啊……”那人又看了看四周,“也就这块平整点,位置比较合适。”
还没等韩东反应过来,兵团的人就定下要迁坟了。一旁又村里跟着来的人提醒,是不是要先看看风水,被言辞拒绝。
“那是四旧,是要破除的,还请?让家里人来认领,迁过去到不碍事的地方去,这两天就办了。”最后一句话是跟韩建国说的。
哪儿还有什么家里人?也没人可以认领。
这件事韩东没有置喙的余地,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请人家来架线哪有资格提要求?老三忙着地里的事儿,江流还在学校里上课,几个兵团战士当天就手忙脚乱的把田寡妇的坟移到了大山更深处。
当时有些愧疚和不忍,可是一忙起来,韩建国就什么都忘了。
通电那天,村里又摆酒庆祝,韩东被奉为上宾,双清山的大功臣。他没敢多喝酒,怕误事。到县里办事的时候,正好供销社难得有卖上海产的大白兔奶糖,韩东买了一袋揣进兜儿里,等着回村里送给江流。
活动从下午四点开始,秧歌锣鼓的沸反盈天。韩东一直没看见江流,今天学校放假,猜想他可能猫在屋里看书,就趁人不备偷跑回了家里。
江流不在家,扁担也不在,应该是挑水去了。韩东把糖放到桌上,随便扯了一张纸,写了个字条放在边上就匆匆走了。
可最先看到那张字条的人是玉珍,他有话想跟韩建国说,就一直跟着他到这儿。等韩建国走了,她进门看那张字条,字都认得,意思也明白:
糖在县里给你带的,晚饭后回来。好些日子没好好看看你,别着急睡觉,等我回来。想你!东
想你,东。
这些对少女有极大杀伤力的句子却不是写给玉珍的,而是站在院子里挑水回来的男人。他刚睡醒午觉,头发乱糟糟的,面无表情的冒着傻气。
玉珍颤抖地把那张纸条攥进手心,含着眼泪怒瞪着江流。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江流,没敢跟她打招呼,先把刚挑回来的水倒进水缸。刚倒了一桶,就听玉珍歇斯底里地咒骂:“流氓!神经病!fan革命!”好像再没有什么恶毒的唾骂了,只好说些事实,“你害死了寡妇,又来勾搭汉子!你怎么不去死!”
手上一滑,多半桶水洒在了地上,土地颜色一下子深了。玉珍哭着跑出去,江流一动不动地站在水缸边。
韩东还是喝多了,他晃晃悠悠地走回家,进院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
“江流?江流?你开灯啊!”韩东醉得有点咬字不清。
没有人回应。
踉跄着进了里屋,借着月光,韩东这才看到炕上躺着个人。他笑起来,一滩泥一样扑过去:“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先睡了……”
要不是酒量还好,韩东就要摔个大屁蹲了。他这下彻底清醒了,甩了甩头,重新凑过去:“江流?怎么了?”
炕上的人影坐起来,黑暗中看不到表情。
“韩东,”声音冷得像河里的冰凌子,“你觉得咱们这样正常吗?”
与其说是在问对方,还不如说江流是在问自己。他这样突然问出来,韩东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挨着江流坐下,酒醒了一半。
“我不知道,”韩东这四个字说得极其真诚,“也许,别人看着不正常,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控制不了对江流产生谷欠|望,控制不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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