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这场硬仗,萧启琛想,恐怕不一定能打赢。
夏天就在金陵上下的一通鸡飞狗跳中过去,中秋时节,萧演在华林园大宴群臣。
和往年大家和乐融融的气氛不尽相同,此次被宴请的诸位大人生怕陛下突然发难,吃个饭看个歌舞也把自己吓得两股战战,暗自揣摩圣意,最后谁也不敢发声。
几个皇子倒是都到了,赵王妃称病,并未偕同随行,楚王妃则诞下小郡主不久,身子还虚着,也不曾前来。萧启豫和萧启平二人难得心平气和地分了同一张桌子,把下首的萧启琛衬得也不那么突兀了。
萧启豫阴阳怪气道:“还未恭喜二弟啊,听说小郡主长得像你,而且不爱哭闹,比我家那几个小子懂事太多。”
他故意把“郡主”和“小子”咬得很重,谁都知道赵王除了世子以外另育有二子,不少大臣支持立他为储亦有这个作祟。楚王妃第一胎便是个女儿,萧启平虽然喜欢得不行,那些势利眼说出来未免不太好听。
闻言,萧启平不怒反笑,他眼底一片幽深的黑色,比常人的还要深沉。他眼皮微微垂下,好似盯着桌上的酒杯,平静道:“不敢跟赵王兄比,不过侄儿们什么错也没有,就得委屈地待在封地,金陵风光甚好,做弟弟的难免替他们遗憾了。”
“你……”萧启豫蓦地皱眉,握住酒杯的手突然紧了。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句句都戳在彼此痛脚上。萧启琛干咳两声,淹没在了歌女唱的小调中,却刚好够旁边两个人听到。萧启豫知这是在提醒他不要造次,萧演对他的戒心还在,只得愤愤地冷哼一声,强行用美酒压下了那股气。
萧启平微微笑着,话题转向萧启琛时明显戾气消退许多:“启琛,听闻你之前去了塞上,那边和江南比起是不是美得多了?”
“还成吧,”萧启琛道,“满目都是黄土,再远一点的话才有水草丰美的地方。不过那边不是我们的国土,贸然前去风险太大,我便停在了雁门关。等日后北境太平了,再去一趟,能走得更远些。”
萧启平听得直点头,片刻后无奈道:“我也只能心向往之了。”
萧启琛道:“平哥哥,我听阿晏说他知道山阴一个名医,改日我前去找他,问问你的眼睛还能不能治……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不论是萧启平还是萧启豫,都不约而同的愣怔了,前者是惊诧,后者却是震怒。
萧启琛眼皮一掀,和萧启豫快要冒出火焰的目光对上,唇角突然一翘,露出个十分微妙的笑容:“不过这是多年顽疾,我不通医理也知不好痊愈,你可还愿意一试?”
萧启平刚要说话,忽然从大观礼外跑来一个宦官。
此人上气不接下气,顿时跪倒在了阶下,声音几乎破了:“陛下!陛下不好了——!雁门关丢了!骁骑卫的主帅开关迎敌,现在广武城已经没了!”
歌伎与舞女们蓦然停止,四座皆惊中,萧演没握住酒杯,那白玉制成的杯子猛地坠地,清脆地碎了。
他不可思议道:“什么?!他怎么敢——!”
萧启琛突然站起,一股气冲到头顶弄得他脚下一软,险些又跌倒:“阿晏不会这样做,父皇!其中一定有地方出错了!”
“不能再撤了!”苏晏抹掉脸上的残血,瞳仁中倒映出摇曳的火光,“雁门关是最后一道底线,哪怕引他们往东去,这里也绝不能丢——”
“小侯爷,那胆小怕事的郡守早就跑了,或许朝中现在已经误以为我们丢了雁门关。”雁南度不屑道,“此番若不是那人下了个劳什子命令……并州的外军也不会丢盔弃甲这么快!平时畏畏缩缩躲在后头,逃命倒飞快……”
“你少说几句吧!”苏晏头疼道。
他们此刻躲在广武城中一处酒馆,半个月前靳逸的探子回报呼延图已经抵达雁门关外。可汗亲征非同小可,苏晏当机立断,抢先疏散了广武城中的居民,把整个雁门关的方圆五十里变成了除精兵外再无一人的空城。
呼延图此次志在夺取雁门关,第一日攻城就给苏晏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他强行阻挡了半个月,在前几天灵光一闪,想了一个计策。苏晏让沈成君带人从城外迂回,城中留守五千人,其余外军由雁南度率领,埋伏在广武城外。
原本的计划是佯装兵力不支,将整个雁门关打开放入敌军,再从外部包抄,左右广武城内没有无辜百姓,如此一来既能歼灭呼延图很大一部分兵力,搞不好还能生擒阿史那。这计策得到了沈成君的响应,结果在雁南度那环节出了问题。
雁南度领的是并州外军,他们与幽州外军同属边防,却因为雁门关多年不曾有过如此激战,手脚都生了锈。上战场后跑得比谁都快,雁南度亲手宰了两个逃兵,好不容易阻止了局势,但也险些让这“佯装”成了真。
并州郡守和都督早就跑了,一路喊着苏晏开关迎敌,直直地传入金陵城。
苏晏强压着怒火,心中暗道倘若这两个人还敢回来,他一定亲自扒皮抽筋,把他们的人头挂在骁骑卫的苏字大旗上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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