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愿意出头的意思了,沈懋学着急道:“学生都是受人蛊惑,才会联名上那份折子,这不是学生的本意,还望老师明察!”
做了事情,却不肯担当,口口声声都是别人的责任。
赵肃对他早已失望,淡淡问:“那蛊惑你的人是谁?”
“是吴中行、赵用贤二人。当时他们漏夜到我家中,说张居正不肯返乡为父守丧,此等行止,不忠不孝,愧为首辅,竭力怂恿我一道上疏弹劾。”
“这是他们自己的主意?”
“是,当时学生就只见过他们两个。”这是实话,在这件事情闹大之前,沈懋学没往深处想,现在回头一看,这两个人,明显也只是被借来杀人的刀罢了,真正想要对付张居正的人,必然不是他们。只可惜沈懋学在朝廷根基尚浅,也不大明白这里头盘根错节的关系,他想来想去,也推敲不出幕后那个人是谁。
“罢了,你回去吧,这件事情已经上达天听,得由皇上亲自决断,我帮不了你了。”赵肃脸上倦意更浓,连唇色也略略发白,明显不耐久坐,想送客了。
这是沈懋学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怎么甘心就此错失?
“以张大人的性格,必然不会放过我的,老师,您便眼睁睁地看着学生去赴死么?明明我才是状元魁首,却在您心里,总也比不上曾朝节他们,何以学生无论做什么,都不得老师欢心!”沈懋学越说越是激动,忍不住泄露了些许怨愤的情绪。“而曾朝节什么也没做,却能得老师委以重任,倚为左右臂膀?!”
赵肃也不恼,反觉得他可怜可笑。
只是他还没开口说话,早已有人在屏风后面听得不耐,大步走了出来。
沈懋学抬头一见来人,吓得魂飞魄散。
“陛,陛下?!”
朱翊钧冷笑连连:“沈大人,牢骚可真不少啊,照这说法,你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了?”
“臣惶恐,臣不敢!”
“朕看你胆子大得很,还在赵先生面前,说张先生睚眦必报?你这是想挑拨两位师傅的关系,还是想陷赵卿于不义?”
“臣不敢!”
“此事如何,自有朕处决,你不在家静思己过,反倒跑来这里,求你老师救你,既然你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又何必他人施救,莫非是觉得朕的处置不会公平?”
“臣不敢……”沈懋学彻底傻眼,仿佛就只剩下这句话了。
“出去吧,朕不想再看见你了。”朱翊钧挥挥手,正眼也不看他。
偏偏先前自己说的话,都一字不漏让皇帝听见了,沈懋学百口莫辩,面如死灰,也不知最后自己后来是怎么告退的。
朱翊钧瞧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皱眉道:“当初是朕失察了,竟就让这种人当了状元!”
赵肃揉揉眉心:“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不一定就会做人,细论起来,沈君典也无大错,只是不会审时度势,平白被人当了那把杀人的刀。”
朱翊钧关切道:“你倦了?再回去躺会儿吧?”
赵肃苦笑:“昨日和陛下说火器的事情,好像还没说完呢……”
话虽这么说,他眼皮却是重了些。
“那个迟些说也行,走,我扶你去歇会儿。”
“陛下该回宫了吧,要不太后娘娘该担心了。”
朱翊钧凑近他:“这借口找得可不好,你是怕我多折腾你几回吧?”
赵肃被他热气一呵,耳根有些发痒,身体下意识一退,结果腰眼撞上旁边的扶手凸起,又扭了一下,生生倒抽了口凉气。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伤上加伤了。
朱翊钧也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摸:“没事吧?!”
“没事……”赵肃刚刚一动,表情就有点扭曲。
朱翊钧忙按住他:“你别动了,千万别动,来人,来人!”
他紧张的声音活像这里发生了命案似的,守在门口的张宏和侍卫想也不想就往里冲,结果张宏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后面的侍卫刹不住,也不轻不重碰到他,正好把张宏撞得往前栽倒,摔了个鼻青脸肿,比闪了腰的赵大人还严重。
赵肃、朱翊钧:“……”
不多几日,皇帝那儿便下旨,对这件事情作出处理。
张居正丧父夺情,是出自上意,非本人所愿,此处不作惩处;吴中行、赵用贤等人,罔顾上旨,诋毁首辅,不尊座师,罢黜官职,永不录用;沈懋学其余一干人等,降职留用,但大家都清楚,他们的仕途,除非张居正下台,否则很难再有升迁之日了。
原本的历史上,吴中行与赵用贤将会受到廷杖,其中吴中行因伤势过重被截肢,赵用贤被流放,而沈懋学因为立场不坚定,临阵退缩,与张居正之子攀上关系,而免遭刑罚。
如今,明朝源远流长的光荣传统——廷杖,早在万历三年就明文取消了,所以这几个人的处罚结果,实际上是要轻很多的。
对于廷杖,明朝官员不仅不痛恨,相反还趋之若鹜,因为谁受了廷杖,那就意味着你仗义执言,敢于得罪皇帝,立马名扬天下,哪怕被廷杖死了,也能在史书上留下光辉的一笔,何其幸哉!
这些人并不知道历史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所以廷杖虽然取消,但这个处理结果,显然无法让所有人满意。——张居正觉得太便宜他们了,而更多的人认为张居正这是太过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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