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然很是愣了一下。
谁人不知郕王殿下如今深居王府一心修道,早不与群臣来往了,何况就是往日自己也不曾与这位殿下结交过。哪怕是郕王当年在皇帝病重的时候结交重臣,也因为丞相周曦当时与自己关系很是微妙的缘故,不曾来过自己门上。
却不知今日这位殿下为何会前来相送。
他正犹疑,那个男子又恭恭敬敬地道:“莫非温府君连这点颜面都不肯给我家主人不成?”
先前温子然辞了尚书的称呼,他便按知州的官位,称呼温子然为府君了。
温子然想了想,道:“不敢,烦请引路。”
那男子又施了一礼,当先走了。
聂琪就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上,眼前搁着一套这样的小酒肆里绝不会有的茶具并几盘精巧的点心,见他来,笑着招呼了一声:“温卿。”
眉目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这一声叫得温子然心里五味杂陈,定了定神才行礼道:“下官见过郕王殿下。”
聂琪摆了摆手说:“不必多礼,来,温卿,坐。”
温子然抬起身,谢了座,缓步过来。
聂琪抽空打量着他。
虽然不曾有过往来,倒也不算是很陌生,他一贯记得温子然气质温和,谦谦如玉,生的也不差,清秀白皙,无甚棱角,叫人看着便觉得顺眼。
此刻再看,却是瘦了。往日里清润得如珠似玉的男人下巴颏分明尖了许多,人也透着股子憔悴的意思。
按说获罪出外——尤其是被牵连了的——精气神大都不会特别好,聂琪却多少更能猜到底细些。
不过人心难测,也不敢说到底是不是猜中了。
他抬起茶壶往一个精致的小茶盅里倒了茶,推到温子然面前,温子然又谢过了,十分拘谨的样子。
聂琪能体谅他的拘谨,笑着道:“温卿不必疑怪,本王此来,亦是受人之托。”
温子然怔了怔,先是疑惑,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数变。
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知殿下是……受何人所托?”
聂琪点了点头:“正是你想的那一位。”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温子然怔了怔,看着聂琪。
聂琪自顾自喝了口茶:“他说此事既不能委派臣子,也不便委派内侍,更不能亲自来送,最后只得来托本王这个小皇叔了。”
温子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有些乱,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地想原来皇帝还是惦念自己的,一时又难免惊疑,不知皇帝到底与这位小皇叔说了什么。
有没有将君臣二人间叫人不齿的情事一并托出。
郕王殿下容色出挑,生的眼若桃花面如春水,慵懒间透出无比的贵气雍容,许是修道的缘故,更别有一份清逸洒脱在。
温子然小心地端详着聂琪的脸色,却没法从那玩味得近乎轻挑的似笑非笑里琢磨出什么情绪来,心念电闪,片刻后低下眼眉,说:“罪臣愧不敢当。”
聂琪笑着摆了摆手:“温卿不必如此。”
顿了顿,忽然凑的他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皇帝都和本王说了。”
温子然眨了眨眼,微微抬起头,笑着说:“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倒也是波澜不惊的。
聂琪摸了摸下巴,想,这就没有意思了。
转念一想,毕竟能做到六部正堂的主官,敢于在满朝文武都不看好次相的时候不买如日中天的当朝首相的账,对着皇帝或许尚有畏惧,对着一个没有实权在手的亲王又怎么会露怯呢。
他自嘲了摇了摇头,道:“到底是什么,温卿与本王心知肚明便罢了,先前是本王孟浪了,温卿莫要见怪。”
温子然垂下眼,清减后仍旧是一丝棱角都没有的温润:“殿下说笑了。”
聂琪微微颔首,道:“温卿稍候还要启程,不能误了时辰。陛下虽然叫本王前来为温卿践行,但他说得支支吾吾,本王也不好多问。”
温子然轻轻点头:“有劳王爷回报陛下,臣……铭感圣恩。”
聂琪微微一笑:“本王却是私心想送温卿一句话。倒不知是不是多嘴了。”
温子然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十分礼貌地微微笑着。
聂琪话里话外流露的细节叫他觉得越发不堪,恨不能就此起身离席,却又不愿失礼至此,平白得罪了郕王。
何况由此来看,郕王和皇帝走的当真是……很近的。
聂琪见他不说话,仍旧是笑,忽然起身来,探到温子然身侧。
温子然骇了一惊,聂琪身上那种道院佛寺更常见的檀香气息毕竟而来,这样的距离十分的于礼不合。
温子然稍稍向后避了避,道:“郕王……殿下?”
聂琪却凑得更近,在他耳边低声道:“皇帝到底是皇帝,英明神武,古来罕有。在他心目当中,天下江山与儿女情长何者为重,莫非很难猜么?”
温子然怔在那里,一时竟忘了去推他。
聂琪施施然坐了回去,对着眼前几盘精巧的点心斟酌了一番,挑了一块玲珑小巧的山药枣泥松子糕放入口中,一双桃花也似的眼,仍旧是似笑非笑。
第一百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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