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包负责人的笑脸登时就没了,别开眼换了一副“老子真是懒得跟你废话”的表情。
邵博闻眼神一动,顿时有些了然,这个李经理说好听点是心直口快,说难听点就是太不会做人。
分包请进度款得经过一道总包签字程序,站在孙子的立场上甩大爷的脸,这就是360°的想不开,出来混的人不牛逼,就不能先有脾气。
而常远夹在中间,王岳并不太把他放在眼里,李经理又一副要找他说理的样子,说明他跟哪边都不是一伙,而且立场也十分难做。
邵博闻饶有兴致地又往前挤了一步,打算看他怎么办。
谁知道他一靠近,常远就捂着嘴咳了起来,他咳起来有点吓人,一口气不带停的就是六七声,仿佛肺里炸了个二踢脚,不过没有带痰的气音。
邵博闻吓了一跳,立刻就去扶着肩膀给他拍背。
他做起这事来得心应手,力道和频率都控制得不错,只是一掌下去碰到硬到硌手的脊梁骨,才惊觉这小子青春期没抽条时威逼利诱养出来的那点肉,如今也随个子拔高而抽没了。
邵博闻动作微妙的顿了一下,然而谁也没注意到,常远已经咳成了一只啄木鸟,他只好专心地给他顺气。
常远已经这样好几天了,胸腔扩张的过于频繁,深吸气的时候胸口都会有些闷痛,咳嗽迫使他弓起上身,清瘦的肩胛骨便从衬衫下透出了轮廓。
肺热于他比姑娘家的经期还准,每个月中来袭,下旬再匆匆退去,去做检查又根本没什么问题。
中医询过情况,猜他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池玫当年怀上他的时候精神还不太正常,狂喜急怒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他的体质,打小就体虚易燥,中医劝他好好休养、少做思虑。
然而工地上天天扯皮,常远也不可能为了个没法治的咳嗽辞职去过老干部的退休生活,再说他也不愿意回家,他妈比扯皮闹心十倍,干脆破罐子破摔随支气管去沸腾了。
背上忽然传来的重量让他浑身一僵,然而他等的这一拍迟到了十年,常远眼眶微微发热,但还是一意孤行地认为是咳嗽引发的生理反应。
很快他稳住了想咳的yù_wàng,火烧屁股似的就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才侧过头,目光在邵博闻脸上打了个插边球,平平常常地道了声谢。
他这明显是在躲,邵博闻两手骤然落空,心想打了一顿这这小混蛋心里还在记恨,可见记性是真好了。他道貌岸然地回了句不客气,态度也挺路人甲。
常远本来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被他这么一顺,心理上莫名其妙地也烦起来了。
说实话他平时也挺烦这个李经理,不会说漂亮话还没眼色,把人都得罪光了自己还委屈得要上天,平白糟蹋了他们那一手超高水准的安装水平,换了他是施工队,他也绕着这人走。
但他作为监理,均衡化解各单位的矛盾和冲突是应尽的责任,常远烦归烦,但是不管也不行。
他作势看了眼手表,直接打断道:“老李,还剩15分钟开会,我跟王总人也过来了,你有问题赶紧提,不提就是没问题,没有咱们就转移阵地,回会议室喝口水准备开会。”
李经理满腹牢骚,还没开始倾吐就被截了流,他虽然不满意,到底是不敢放弃这个机会,因为也只有常远会管管他了。
他开始拿华源的工人上个月偷了他的钢件下脚料去卖的事情往今天谢承这事儿上扣锅,因为谢承踩了狗屎运,在门房随手借的帽子正好属于华源。
旁边的孙经理听得横眉冷对还觉得不够,一会儿还要回他一个“放屁”以示不屑。
基本交代完之后,李经理转向邵博闻,讪笑道:“邵总,打错了你公司的小……项目经理,真是对不住,但我们这边真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
谢承心理阴暗的觉得他那个“小”后面的原话应该是“朋友”,心里对这老大哥可谓是恶意满满。
邵博闻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似乎表示他能理解。
但常远眼皮一跳,以自己对这人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印象打赌,附加李经理很抠门这个认知做加注,买定这事没完。邵博闻不是个计较的人,但他护起短来也挺不是人的。
谢承作为第一受害者,殷切地等了等,结果发现没了下文,他惊讶的拔高了尾音:“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王岳看着热闹出来捅刀,不嫌事大的戏谑道:“小帅哥我跟你说,我们这个李经理啊,可会为他们吴总精打细算了。”
“上星期他们的后置埋板做现场拉拔,找不到检测单位,我替他们找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别人满头大汗的忙了一天,完了我一问,连晚饭都没摸着,嗨,真是提起就来气!所以你头上这个伤啊,就跟你们邵总报个工伤算了。”
这话虽然夹枪带棒,但没有明确的攻击字眼,况且泰兴是真抠门,投起票来常远也要加个一,所以他只是象征性的咳了两声,没出来打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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