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之人拜见少府君!”
面前是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深深一躬到地,秦晋很难将他与扯旗造反的莽夫归于一类。不过,一个人的表象却未必能代表他的内心,就像眼前这个范伯龙,虽然颇有儒士之风,但谁又能保证一副皮囊里包裹的不是奸狡阴狠呢?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如果不能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从范伯龙身上,秦晋没有发现恐惧,甚至连开口求饶的迹象都没有,他决定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下走的确死罪。”范伯龙又是深深一揖,“家严糊涂鬼迷了心窍,下走来见少府君正是为了弥补这个错误,如果少府君能网开一面,下走就算立时谢罪,死也瞑目!”
秦晋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试问乡啬夫范长明公然叛唐,仅凭一个儿子的诚孝之心,就能免于死罪?这种荒唐事,若在崇尚孝道的汉代或许能够存在,可惜这是唐代,谋反之罪又岂是能够轻易抵消的?更何况,就算能够抵消,他也不打算放过范长明这等人。
对此,秦晋不置可否,只盯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滑稽可笑的人。
范伯龙似乎意识到了秦晋的态度,马上正色道:“下走今夜来此,愿将长石乡十万石粟米拱手相送,只求少府君念在家严糊涂的份上,网开一面!”
十万石粟米?
范伯龙的话让秦晋大吃一惊。这个数目快赶上新安县府库中的存粮了,区区一个长石乡居然能囤积了如许多的粮食,此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谁又能保证,他不是以此作为诱饵,勾结了蕃兵,引新安唐军入瓮呢?
秦晋存心要试探范伯龙的真实意图,也不说破。
“不知足下将这些说与秦某,意欲秦某何为啊?”
范伯龙先是一愣,继而又说道:“少府君难道还看不出这其中的利害吗?十万石粟米一旦落入蕃胡叛军手中,于我大唐此消彼长。新安囤粮又有多少,少了这十万石粟米,又能支应多少时日?”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在隐隐发抖,秦晋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
“蕃胡叛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旦果真攻陷新安,覆巢之下又焉能有完卵?本县父老必将惨遭荼毒……”范伯龙的声音愈显急促,面色也陡然涨红,竟是有几分激动。“少府君只须遣人将这十万石粟米运来新安,岂非如虎添翼?”
十万石粟米的确不少,但比起洛阳城中的含嘉仓却是九牛一毛,据说含嘉仓存粮达五百万石。封常清曾隐约向秦晋提及,在兵败撤走时下令焚毁粮仓,以使粮食不为叛军所得,所以安禄山得到的只是一片已经成为了灰烬的粮仓。
“足下以为,这小小的新安,几千团结兵,能挡住安禄山的十万铁骑?”
秦晋的声音却愈发冰冷。
“什么?守,守不住?”范伯龙像是狠狠吃了一惊,“不是说皇帝陛下已经封高大夫为天下兵马副元帅,提兵二十万出了潼关,不日即将抵达新安吗?”
这是秦晋让县廷佐吏大肆在新安县城内外宣讲的话,所为的就是提振军民士气。真实情况却是高仙芝在走到陕州以后就裹足不前了,因为那里还有足可以与洛阳含嘉仓相比肩的太原仓。
“既然令尊有心弥补罪过,何不遣人将粮食送来新安负荆请罪?”看来这范氏父子都没了安好心。
想到这些,秦晋的脸色很快就冷下来,甚至连继续和此人交谈的兴趣都没了。诚然,十万石粮食对叛军和唐军都极为重要,但他不相信这个范伯龙,也不会使自己和麾下的士卒因为此人一句话而陷于险地。
说罢,秦晋也不等他回答便挥挥手,立即就有虎视眈眈的团结兵上前拉住范伯龙,就向外拖去。
范伯龙没想到秦晋突然翻脸,又惊又急之下脱口便道:“少府君可是在怀疑下走……请少府君看一看下走背囊匣中之物,便可知下走的诚意……”然后他又转向一直站在秦晋身后默然不语的陈千里,“陈四郎,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难道你也认为我是这种人吗?”
挣扎间,果有木匣跌落余地,但秦晋并没有加以理会,仍旧命人将范伯龙硬生生拖了下去。
这时,一直默然不语的陈千里将那木匣拾起,又将木匣缓缓抽开,陡然间他身子一抖,木匣脱手落地,一颗已经冻僵的头颅滚落出来。
“是范仲龙!”
陈千里自然识得范长明的次子,这匣中所装的正是此人首级。
半晌之后,陈千里才回过神来,缓缓道:“范伯龙所言出自真心也,也未可知……”
“哦?”
秦晋不了解别人,但对陈千里的话却十分重视,拧起眉头,打算听听他的说辞。
原来陈千里与范伯龙是同窗好友,一直相交匪浅,这也是秦晋与范伯龙对话时,他一直不说话的原因之一。但在看到范伯龙背着同产弟弟血淋淋的首级来见秦晋时,他觉得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该避嫌了,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范伯龙至诚至孝这一点,陈千里深信不疑,他自问与之相交十几年,绝不会看错了人。怕只怕范伯龙生性纯良,受到其父范长明的蒙蔽和蛊惑。还有,长石乡的粮仓他也曾亲眼见过,的确规模不小,只想不到竟然积攒了十万石粟米。
“少府君请召回范伯龙,让他亲自解释……”
“……二郎生性鲁莽,惹恼了在新安受挫的蕃胡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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