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来,他心里时时想着与蒋呈衍最后一别那个雨夜,蒋呈衍气势轩昂与他对质的话。慕冰辞也明白,徽州的变故,蒋呈衍兴许并没有错,那的确是两厢情愿的交易。然而,在父亲、姐姐、慕岩秋接续在这场军政迁徙中身故之后,他身上背负如此沉重的家族牺牲,他做不到原谅蒋呈衍。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无法看清蒋呈衍的真面目。蒋呈衍那样的隐忍和计谋,谁又知道他对他的感情,是出于真心,抑或只是一场交易和算计?毕竟蒋呈衍起初是对他退避和忍让的,是不是慕冰辞的咄咄相逼,让他意识到感情和身体也是可以加以利用的一个方面?
想得越多,慕冰辞心里越是没底,整个人也越乱。时间久了,他也就分不清是非了,只是想起当初自己在蒋呈衍面前那不设防袒露出心怀软当的傻样子,便觉得憎恶。爱蒋呈衍太过于复杂,复杂得让人神魂错乱,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恨他,才最简单直接。
毕竟把对自己的鄙弃否定,转嫁在别人身上来恨来憎恶,要容易得多。
凤时来见他出神,起身走过去抽走了他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对不住了慕小公子,我闻不得烟味,嗓子会不舒服。”
慕冰辞这才回过神,问道:“既然那时候不方便曝露身份,为什么今天又会故意叫我探知?你有什么目的?”
凤时来与他坐得近了一些,道:“我说我没有目的,你也不会相信不是?今天在北平遇到你,确实是意外。我们也没料到会被日方押解起来,更没料到北平的驻军会来插手营救。说起来我们能平安脱险,还是要谢谢慕小公子你。原本我是没想这么快让你识穿我,只是你已经是我们名单上要联络的人,既然今天巧遇,那捡日也不如撞日了。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故意让你看到我的名牌。慕小公子记性也好,一下子就想到了几年前的事。”
慕冰辞疑惑道:“你们名单上要联络的人?什么名单?你到底是什么人?”
凤时来道:“为了表示诚意,我的身份必定原原本本告诉你。但我有个要求,请慕小公子无论如何要为我保密,谁都不能说。记住,无论是谁,无论在什么环境下。”
慕冰辞见他慎重其事,不由郑重点了点头。“你说说看。”
凤时来道:“兴华同盟会,不知道慕小公子听说过不曾?上海是同盟会最早建立的地方,也是同盟会组织最核心的根基所在。为了保证同盟会顺利发展,需要有另外一个辅助性组织,来保全同盟会的秘密信息不被泄漏。我就是这个组织的牵头人,组织代号和我的代号为同一个:魅影。一方面,魅影负责向目标联络人传递信息,发展组织成员。另一方面,我们也专职暗杀,对象是那些泄露组织机密和已截获组织情报的人。”
同盟会的名号,慕冰辞是近两年来才开始听说的。当然也是因为同盟会这几年发展极为迅速,似乎前期在各个城市的据点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由一个点向无数个点铺开平向发展,由此架构起一张分布广泛的信息网。这两年南京政府那边几番申令清剿,以蒋呈衍为首的总司令部甚至组织了一支专门的剿匪军,辗转各地肃清同盟会据点。
慕冰辞道:“你无缘无故跟我交底,是准备要发展我?你们的组织把我列入需要接触的人物名单,是看上我什么?”
凤时来笑道:“慕小公子真是聪明。不错,我们的确是想发展你。至于你哪些方面值得发展,慕小公子自己不觉得,在我们看来却是不可多得的优秀人选。光是慕小公子这两年对日方的铁血态度,就已经是我们必须要接触的不二人选。更何况,你家族原先是一统南方的大军阀,如今虽归入国民政府治下,你手上还是保留有召集南方军的权力。一个对日方恨入骨髓,拥兵数百万的将领,如果能与我们统一战线,将会是同盟会无上的荣幸。而对你来说,现在时时受制于国民政府,蒋呈帛一直对日态度暧昧,秉承友好合作的外交原则,不肯轻易与日方交火。”
“然而现在国内的形势,日方野心毕露,不仅占了东三省,更是在全国各地试探性地挑起事端,据我们潜伏在日方的情报人员传回消息,日本国内如今天皇势力渐弱,反而是主战的军方势头猛涨,他们主张立即发动对华战争,夺取统治权,全面占领中华的资源。我们推测一场恶战即将来临。然而南京政府一味忍让,像慕小公子你这样的将领,即便是有百万雄师在手又能如何?你上级让你不打,你就只能不打,眼睁睁看着日军踏破你驻守的北平防线,一路南下你都不能打。你且想想,这样的事你能忍得下去吗?”
凤时来言辞激昂,说到动情处更是长身立起,手舞足蹈。如同他身处万人聚集的讲台之上,一改先前慕冰辞对他的印象,柔若无骨样地倚靠在男人身上,与蒋呈衍那样的主顾调笑传情,此时的凤时来,却像一个执炬领路的先驱者,于浓雾极夜的破晓,披荆斩棘讴歌前行。
慕冰辞心中有所震撼。这种情绪,一如当初听叶锦谈起理想时,一如那时听慕岩秋与他描绘少年时卑微的期盼。叶锦、慕岩秋、凤时来,他们的身份大相径庭,他们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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