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扯了唇角,想要告诉姜溯他无事,不要担心。但哪怕他竭尽全力,都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试着辨别身旁之人说了什么,但到底支撑不住,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的睡梦里不再是满眼黑暗,而尽是温柔的姜溯。
还有那个奇怪的孩子。
李御医所说第三日前,姜泽醒了过来。
虽然很快又因乏力睡了过去,但总归叫众人瞧见了希望。姜溯闻之,自然更是不管不顾地要亲自照料姜泽。
但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也许也要倒了。张遗便干脆以下犯上,一掌将姜溯劈晕过去,将他扶到房中另一张榻上。李御医也替他施了几针,保证他睡得更熟一些。
等姜溯醒来,已是四个时辰之后了。
此时姜泽虽然依旧不醒,但李御医已敢断言只要后续治疗不出差错,翌日姜泽便可转醒,不出十日姜泽腹部伤口便能拆掉缝合的桑白皮线了!
这真是一个天大好消息!向来沉稳的姜溯克制不住心中喜悦,重重拍着李御医的肩膀以示嘉奖——虽然他将李御医的肩膀拍脱了臼。
也便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报,闻人琰似乎不大好了。
先前闻人琰害的姜泽摔倒在地以至陷入危机,甚至意图将姜泽怀孕一事抖露出来,被姜溯一掌拍晕过去,醒来也只得了张遗一碗药。但事实上他的五脏六腑俱有所损伤,命不久矣。
姜溯得知这一消息,也不命御医前去,而是打算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等瞧见已是苟延残喘的闻人琰。姜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阿泽的生身父亲,如今在哪?”
“死了,我早将那个畜生杀了!”闻人琰艰难抬首,喘着粗气一字字冷笑,“想不到我以为一切已经天衣无缝,却漏掉了姜丰的儿子,与他一样不同凡响!”
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却是在说二十余年前姜丰为了帝位迎娶他的妹妹闻人琬,尊其为皇后并将发妻子扶为如夫人;而今日姜溯也是手段超绝,不但让那个孽种怀了他的孩子,更如同天子一般把持朝政!
果真是父子,就连这种厚颜无耻,也是如出一辙!
闻人琰狠狠瞪着姜溯,吃吃大笑:“怎样,那个怪物是不是很好玩?明明是男人,却像个女人一样能生孩子?哈哈哈!是不是比那明知要和别的男人成婚,依旧怀了那怪物之子的娘,更放荡无耻?”
姜溯面色渐冷。他大步走近闻人琰,忽然掐住了他的颈子,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狠狠将他掼到了墙上。
他的武功或许不及姜泽,但想将闻人琰这种不过学了点功夫皮毛的文士摁死,只是轻而易举。
闻人琰死死瞪着姜溯,下身疯狂扭动踢打姜溯,双手更是狠狠抓紧姜溯的右手意图将颈上桎梏扯开。但直抓的姜溯右手鲜血淋漓,他手上力气却是越来越紧。
直至闻人琰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双眼无意识翻白,姜溯方才松开右手,看他跌落在地上嘶声裂肺地咳嗽。
“伪造我不是父皇亲子,将阿泽推到皇位上,你的目的只是希望阿泽恢复闻人一族荣光,尊你为右相?”
闻人琰趴在地上,一手抚着灼烧般疼痛的颈子,胸腔剧烈起伏,没有说话。
但姜溯也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
最初他不明了姜泽究竟作何想,是以未曾轻举妄动。后来知晓姜泽心意,但随着时间逝去,他心中愤怒已渐渐被抚平而去,再忆及当年闻人悯用心良苦,便忍下杀心将闻人琰囚禁起来。
毕竟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更是子虚乌有之事,闻人琰又有什么充分的证据来证明他不是姜丰之子呢?
想来无非是一些伪造了的书信,无非是一些他母亲的贴身之物,无非是一些被买通之人似是而非的证词……所有一切明明都经不起推敲,却因为姜丰已病入膏肓,连忠奸都分辨不清,反而变成了绝对真相。
不管闻人琰用了怎样的阴谋诡计,不愿相信如夫人清白的,到底是姜丰。
——哪怕天下都怀疑他的母亲,但那个人,本不应怀疑的。
只是这一念之仁,终究酿成今日大祸。
姜溯看着闻人琰,眼中是一览无余的悔恨与惧怕。
“闻人老先生当年自觉愧疚,于是在父皇动手之时不愿反抗,你却依旧执迷不悟,这是在以生命偿还对所有人的亏欠么?”
昔年他堪堪懂事之际,他的母亲曾告诉他,先皇后本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若他生为男子,也许会是第二个闻人悯,是以他一度非常好奇。只是不知为何先皇后从来深居简出,比他的母亲更为冷淡低调,若非姜泽时常胡作非为,恐怕宫中早已将这个女人遗忘了去。
姜溯曾经很不明白。
现在想来,也许在出嫁前先皇后便已有相许一生之人。极可能是因为闻人悯知晓那人血脉之独特,忧心后代畸形是以拒绝二者结合,匆匆将她嫁入宫中。后来闻人琰杀了那人,抹去那人痕迹,而先皇后则生下其子,缓缓逝去。
但其实无论是闻人悯也好,闻人琬也罢,也许都是在日复一日悔恨当年所有错事。
姜溯感念他们的情义,在选择放弃造反时,他已打算将一切都掩盖下去,只要姜泽能当一个合格的皇帝。却未曾料及,哪怕他将闻人琰囚禁起来了,最终还是被姜泽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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