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对着这样泪眼婆娑的对手,进退两难:“宋少主,你世叔杀了我大师伯,一命抵一命,烦请相让。”
就在此时,嬴却天一把抽出林醉腰间的枯流剑,劈头盖脸地朝前斩去:“你跟他废什么话!”
剑锋凌厉霸道,却是冲着宋诗纪玉二人!
说时迟那时快,宋诗把纪玉往边上一推!
下一刻,一泼热血飞溅到了纪玉脸上!只见一条断臂腾空而起,然后闷声落地,血淋淋地滚到他面前!
林醉尖叫着捂住了嘴。
纪玉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切,整个人僵在原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诗跪在他面前,一双凤眼牢牢锁着他,嘴里涌出大片大片的血,却是心满意足地笑了,“不就是……父债子偿么……我赔就是了……”
说罢轰然倒地,腾起一波尘土!
半晌,纪玉才回过神来,搂住疼得抽搐的宋诗,坚定又执拗地将他往怀里带。宋诗的断臂呲呲往外飙着血,他也不去管,只是手打颤地紧紧抱着他,拿脸颊贴着他的额头,眼神四下游移:“嘘……不要哭……不要哭……”
恍惚间还是十年前,他从清晚镇归来的那一天,他站在玉龙潭边,只觉得万念俱灰。少柳死了,他还错把檀儿废了,他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连复仇都显得像个笑话,不如人死剑朽!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般,听见了孩童的哭声。
他喜欢小孩子。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小孩子。他甚至连少柳的孩子都失去了。一想到这里,他便直勾勾看着潭水。纵身一投,世间事了无牵挂,可偏偏潭水里印出一张胖乎乎的小脸,委委屈屈朝着他哭。
“叔叔,我迷路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呀?”
他识得这个胖小子。他是宋铭兄嫂的独子,玉龙台的少宗主,前几日刚没了爹娘。小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身份尊贵,成日里只怕他不苟言笑的小叔叔把他丢掉,干什么都很驯顺怯懦的模样。此时不知怎么跑到后山上来,好不容易撞上个活人,怯生生哭了半天,还是鼓足勇气牵住了他的手,大概是觉着他面善。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小孩子心里没有那么多计较,即使他是爹娘口中的瘟神,还是愿意依赖他。
纪玉定定盯着那幽深的潭水,半晌,终于将目光挪到他脸上,蹲下身来抹掉了他的眼泪:“嘘……不要哭,不要哭。叔叔带你回家。”
……
然而此时,纪玉哄着哄着,却觉得怀中的宋诗有什么不一样了。
“诗儿,你的手呢!你的手到哪里去了!”他惊骇莫名地放开了疼晕过去的大孩子,费解地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一时之间目下游移、四处搜寻。待他望见不远处的那只断手,登时尖叫了一声,四脚着地爬了过去,将那条断臂吃力地拖了回来。但是他拼不回去了,他无论如何都拼不回去了。“薛神医……我要去请薛神医,薛神医可以把我的诗儿治好……”他喃喃自语着,然后在某一瞬间电光石火地想起——薛神医已经死了,已经被他杀掉灭口了!于是眼前的断臂在他眼里化作一条猩红的长河,河上漂着薛神医、林事心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他记不得名字的人。然后,他望见了两具熟悉的尸体,越漂越近,越漂越近……待对上他们空洞的眼睛,他蓦然发现——那是宋铭和宋诗!
众人只望见纪玉抱着那条断手,跪在青天白日下,仰天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长啸。那长啸既不像是哭,也不像是笑,更不像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只是一些连不成句的单字,断断续续、忽高忽低。有不少胆小之人被他吓得肝胆俱丧,云中阁诸人却是听懂了其中难以言说的悲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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