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做的八成是盏走马灯。
顾怀捏着笔,饶有兴致地看热闹,想起前几日他做出来的能将剑气反弹的伞,能做飞行器又能召龙卷风的扇子,能把所有装进去的东西都化水的葫芦等一大堆千奇百怪的东西。
要说这个小坏蛋还真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人,奇思妙想,动手能力也强,搁现代或许能当一个发明家。有时候顾怀觉得他比自己还像一个来自现代的穿书者。
可惜就是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个定性。
这一个月里,起初顾怀还担心他找自己的麻烦,哪知他早把顾怀的事忘了个干净,见了他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倒是不知又因为什么仇怨在石团上贴了张符咒,害另一个弟子摔进了水里,还有一回把一个弟子的灵石骗进他的葫芦里,倒出来一葫芦水。
前几日只见他抱着几本古书翻个不停,甚至被顾怀瞧见穿着青衫混进了水阁,也不知在查什么东西。没过几日却似乎放弃了,三天两头就能撞见他抱着一盆土满山跑,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抱着一桶金在找地方埋。不管是山殿的人还是水阁的人,没人知道他在干嘛。
其实顾怀感觉,即便是那四个跟班,也不一定知道他在干嘛。
他仿佛住在另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永远忙个不停,专注于各种各样有趣的东西,却把其他人都隔绝在外。
顾怀真不明白,像这样一个古怪又招摇的人怎么会在书里毫无存在感?
不论是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和被奉为佳作诵读的玄言诗,还是他平日里拿在手上千奇百怪的物品和偶尔促狭的整蛊,都让他群星拱月一般引人注目。这种人设,实在不该是个背景板一样的路人甲。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疑惑,顾怀才会在孤诣峰看见他的时候,忍不住远远跟到了这里。
胡思乱想间,忽听凌容与得意地轻笑了一声,顾怀忙转眸看过去,顿时一惊——以那盏灯为中心向外十尺的一个圆形区域整个都暗了下去,仿佛这一小片天地忽然陷入了黑夜的漩涡,隐隐绰绰只剩点点星光,凌容与的身影隐没其中,依稀可见。而这片区域之外仍是阳光灿烂的白昼。
顾怀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诡异的场景,那片区域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透明圆柱体整个罩住,里外间隔成黑白分明的两个世界。过了一会儿,那片黑暗竟逐渐变淡,仿佛日出时分,漫天烟霞,红光浮现,凌容与的影子也跟着出现在光芒之中。
顾怀目瞪口呆地想,这是什么情况?他已经能操控部分区域的昼夜了吗?
凌容与几步跨出来,洋洋得意地收了神通,一面对身后几人道:“如何,我就说我这幻灵灯什么幻境都能做,不过比化境术略小了些罢了,那老顽固还不信。”
那几个背景板毫无创意地鼓掌叫好:“少爷好棒!”
他哼哼几声,又来了兴致,神采飞扬地一笑:“走,咱们去吓唬吓唬他!”
溪边很快就恢复了寂静,两只翠鸟也重新落回枝头。
顾怀咬了咬笔头,回过神来,不去想凌容与这回又要折腾哪个师父,接着低头画他的画。
玉兰静立在枝头,婷婷地宛如静女,两只翠鸟神态灵动,仿佛在枝头清唱,生机勃勃,那一身羽毛极为华丽,映衬着无暇的白花,静与动,素与艳,对比鲜明,构成一副颇有意境的工笔画。
灯光下,柳夫人轻轻抚过画卷,忽叹了口气。
常无界放下擦拭的剑,抬手拢了拢她的鬓发,冷如冰山的脸在昏黄的光线里融化出一抹温柔的弧度来:“怎么?这小子画得不用心?我明日便将他逐下山去。”
“别闹了,”柳夫人嗔怪地将身后的人推开了些许,“这么些年,我好容易找到一个传人,你就这样想把人吓跑?他才十五岁,笔触已这般成熟,不论是构思布局,还是线条用色,皆无可指摘。只不过……”
“不过什么?”
柳夫人摇摇头:“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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