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瀛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再敢对韩晏胡言乱语嚼舌根者一律严惩不贷。
言罢,不听群臣继续叽叽喳喳劝谏,魏瀛立刻甩袖走人。
魏瀛大步走到后殿,捂着胸口,一口鲜血洒在地上。
“陛下……”魏瀛身边的近侍吓得冷汗淋淋,发现陛下的玄衣之上竟然都渗着暗红的斑斑血迹。
魏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让司马逸来见。”
——
林溯跑到德阳殿,近侍死活拦着不让近,说陛下正和司马逸交代大事。
林溯在门外等了一两刻,待司马逸出来了,方才推门进去。
眼前,魏瀛拥着氅衣端坐在榻上,脊背如平常一般笔直,脸色却异常灰败。
“二哥哥……”林溯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魏瀛的手,“二哥哥你怎么了?”
“阿晏?”没有料到司马逸去后,林溯会突然推门进来,魏瀛微微笑了笑,该面对的总还是要面对的。
“二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林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伸手便去扯魏瀛的衣服。
“你越来越放肆了。”魏瀛拉住自己的衣襟,微微笑道,“青天白日就要脱我衣服?好不害臊。”
“我……”林溯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要看个究竟,“你就让我看看吧。”
“不用看了。”魏瀛道,“一切都是天命,怪不得谁。”
“我求求你别这么吓我好不好!”林溯死死抓着魏瀛胸前的衣服,差点哭出来,“算我求你了……你让我看看……”
魏瀛拉住林溯的手,握在自己滚烫的掌心中:“阿晏,日后要照顾好自己。我怕是不能陪你到老。”
“二哥哥,你说什么?”林溯摇摇头,“好好的你说什么傻话呢?”
“我……”魏瀛想不到,素来果断的自己,竟有一日会因为踌躇,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魏瀛换换抬起手,抚了抚林溯的长发,只余下一声叹息:“阿晏……你我此生,终是清尘浊水。”
“二哥哥……不……不,你不会死的……”感受到抚摸的手如同断了线的傀儡一般落下,重重砸在榻上,林溯使劲摇了摇头,抓起魏瀛的手摇了又摇,“二哥哥,你别睡,你醒来啊……”
魏瀛一如生前般端坐在榻上,脊背笔挺,威严不减,只是静静阖着双目,如同高踞危崖上闭目养神的雄狮。睁开双眼,就能睥睨苍生。天下万物,只能为之战栗。
突然,林溯想起了什么,将魏瀛的手放回他身侧,起身道:“二哥哥,你等我,千万要等我……”
林溯转身冲出了德阳殿,不自觉已是泪流满面。
这就像那俄底浦斯王杀父娶母的预言,明明知道结局,越是抗争命运,却越是将自己推入宿命的深渊。
到底,哪里错了?
——
黄初二年春三月,魏文帝崩,年二十六岁。
大行皇帝梓宫前,当朝太尉手捧国玺,交付与六岁的新任皇帝。
魏凉懵懵懂懂地接过玉玺,眨巴眨巴眼睛,把和自己养的小兔子一样大的玉玺捧在怀里。
阿爹说过阿凉要做一个有责任感的男子汉。阿凉要好好照顾小兔子,也要好好照顾这块大石头。
先帝驾崩,立六岁的庶出弟弟魏凉为新君,此时卞太后突然提出皇帝年幼,自己要垂帘听政以防有失,实则意图一手遮天。
先帝的心腹谋士司马逸竟然当堂请出一旨遗诏,当众宣读。
“这是先帝遗诏金口玉言。”司马逸将遗诏高高举起,大义凛然地看着卞太后,“命臣辅佐新皇,太后不得干政!”
“魏瀛……”卞太后点点头,突然失态地大笑,“魏瀛……你竟然计算我,你竟然连死都不忘计算我……哈哈哈……”
大行皇帝梓宫将起,群臣也没空理卞太后的情绪,纷纷掉眼泪的掉眼泪,磕头的磕头,一个个做出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的模样。
卞太后冷笑了两声,竟然扭头就走出了大殿。
她果然还是错了,她儿子魏瀛果然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到死都不忘计算她。既然没有母子情分了,自己还留在那个地方做什么?
卞太后走出大殿,只见韩晏一身缟素,长发披散,赤着双足径直走上殿来。
径自与她擦肩而过,只把她当做空气。
果然,韩晏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奸佞小人。当初一口一个“母亲”叫得欢,如今自己失势了,他便理都不理。
群臣见韩晏来了,只当他也是来给先皇送行的,并没有多加理会。
林溯也如同没有看见在场的所有人,径直往大殿正中的棺椁面前走去。
这时,方才有人发觉了不对,不知谁喊了一声:“韩晏!你要干什么!”
林溯如同没听见一般,脚步停在棺椁前,微微低下了头。
雪白的梅花簇拥着清峻的容颜,棺椁中的人闭目静静躺着,似乎只是安详地睡去了。
二哥哥,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
二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二哥哥……
望着眼前那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林溯痴痴地笑了。
竟然笑了。
万分妩媚,万分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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