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拔之速,大周两百年来只此一人。
贺湛继续说道:“除谢相国以外,政事堂诸多宰相,分别落于韦、毛、李、霍等家,皆为力指裴郑谋逆等党羽,要么以谢相国为首,要么跟奉韦相国……值得注意者是,与京兆裴氏数代姻亲之薛氏,竟也以参知政事一职入相。”
薛家?柳小娘子总算挑了挑眉,那双与稚嫩面容及不相符的眼睛,又再深遂下去几分。
“更有诸如姚潜等……”
姚潜!柳小娘子不由握紧扶铁——这位可是告发裴郑谋逆的关键人!
“自打潘逆拥兵自重,朝廷便调姚潜领军讨伐,屡战屡败,导致领土丧失,可这姚潜非但不受责罚,反而平步青云,眼下已为安西都护,如今看来,姚都护与谢相国过从甚密实为天家信臣。”
裴郑灭门已逾三载,经过那番血腥杀戮,眼下再无人敢提当年谋逆一案,而获益者们,自然也逐渐显山露水。
“毛相国当年不过大理正,只因察明谋逆大案有功,一跃而为宰相,如今,他视谢相国马首是瞻。对了,将姚姬撮合给柳少卿之元刺史,正是毛相国从前属吏,三年间大获宠幸,元刺史那再嫁侄女,因为太后千秋宴献舞竟就被圣人看中,封为贤妃。”贺湛说到这儿略微一顿,仔细省度,见被他拥乘的女童神色依然不变后,唇角倒牵起一丝极为讽刺的笑容:“元贤妃也就罢了,裴后薨逝,谢相国之侄女原为皇后大热之选,不想后来却连贵妃之位也失手,眼下被封淑妃。”
这事似乎更值得玩味?柳小娘子唇角亦笑。
又听贺湛说道:“我甚至察探清楚,当日在鲜滋斋意图威胁店家之文士,正是毛相国之堂侄,多年不第,毛相国得重后,才得了恩荫,如今是要往长安上任,竟将任京兆尹!”
虽然自打肃宗之父建宗时起,大周官场已然诸多蔽病,天家任人不贤时有,然而此等多年不第者一忽就得从三品京兆尹之重职,确为开国至今屈指可数之荒谬奇闻。
“那位与之争执者,虞山邵九郎也为著姓之后,祖父曾任歙州刺史,不过其父早逝而未授职,眼下却是欲往京都投考,邵九郎耿直又多狷狂,其文采虽有,性情委实不适仕途,如今又得罪了正当权贵之毛家子侄,今后只怕更加坎坷。”
贺湛说完之后,没得他那“裴五姐”别外叮嘱,猜测着应当是这些官场人事太过杂繁,而她眼下虽获新生,然这身份以及年龄又实在不能干涉许多,便就打住,说起另要:“有一事,眼下世人多有疏忽,柳氏之太夫人,即尔如今祖母,虽出身京兆韦氏,却并非与太后一母同胞。”
柳小娘子一怔,下意识想到柳家太夫人难不成是庶出?不大可能吧,柳家京兆十望由来已久,虽自德宗以来风头略逊裴家,且这太夫人是继室,不过却是宗妇,韦氏虽是著姓,也曾出过垂帘听政辅佐幼帝的端慧文皇后,不过家族相比京兆十望仍显势微,这位韦太夫人从前又无才名服众,若是庶女,怎么也不能嫁入柳家为宗妇。
只听贺湛立即解释:“韦太夫人与眼下谢相国之妻韦夫人皆为嫡出,反而太后却是庶出。”
柳小娘子大讶——韦太后可是她的“前婆母”,她竟从未听说太后原是庶女!不过立即又释然了,德宗自其元后薨逝,多年不册中宫,唯有韦氏育有皇子被封贵妃,宠冠多年,虽未及后位,但因十余年间德宗唯一庶长之故,韦氏母凭子贵,当然不会再有人议论其为庶出,更何况韦妃之子后来得储,眼下更为九五之尊,哪还有人再提韦太后庶女这层身份。
“更值得玩味者如,眼下韦相国也为庶子,当然是韦太后一母同胞,不过韦氏一门除韦相国外,倒未多得信重,至少相比谢、毛等远远不如;再有,韦太夫人本为继室,若说圣人体恤亲眷,理当照应太夫人亲生之柳少卿,然而,反是元配嫡长柳誉宜被封郡公;再说尔父柳少卿,原为富阳县令,一年多前就至任期而返京候职,直到柳贵妃受封,总算调任京官,虽是太常寺少卿官位,相比而言,真不如柳家二房庶出之柳敬宜,早早就提擢为左拾遗,官品虽不比少卿,却为圣人近臣跻身门下省。”
这话就差直接点明了,或许韦太后与柳小娘子如今祖母韦太夫人之间有隙,才致于这般重用柳氏元配嫡长及庶子,意在警诫太夫人。
柳小娘子微微一笑,之于许多事由,眼下结论尚早,不过得知这些蹊跷后,自然比一无所知盲人摸象更加有益,至少,让她有了个大致方向。
于是小丫头才总算开口:“带我跑跑吧,这时节,春暖风和,又值这田野自然风光,妄顾岂不可惜?”
一句话说得贺湛心头大悦,一紧缰绳:“你坐好了。”
当马蹄疾疾,踏着春阳往前奔跑,青山碧野擦肩退后,贺湛却忽然听得一句极其细微却又真诚的话:“十四郎,还能与你相见,我之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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