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叹口气,转过头去,恰好见着黎穆解开长衣与纱笠。他先是见着黎穆将纱笠脱下放在一旁,露出一双直立着的银灰色尖兽耳来,耳尖夹杂着黑毛,如同狼耳一般,轻轻抖了一抖,顾渊目瞪口呆,再将目光下移,便见着黎穆解开外衣后露出的灰白长尾,尾尖仍是夹着黑毛,垂着一动不动,像是狼——不,这压根就是一只化了人形的狼妖。
顾渊知妖类化形最看机缘资质,修行上佳的,化形后与人无二;修行差的,化形后常留些破绽在身上,譬如耳朵尾巴一类,模样仍如兽形。可方才顾渊见黎穆手段狠戾,修为高深,不像是化不了形的小妖怪,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只怕这黎穆是人与妖结合的小杂血,生下来便是这副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无法完全化形,也变不回兽样。
这类杂血最不讨好,人类惧他是妖,妖又嫌他是人,倒也怪不得黎穆遮遮掩掩不肯在外露出样貌来。顾渊觉得他可怜,又多看了几眼,黎穆却已转过目光来,似乎不明白顾渊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顾渊心虚不已,急忙移开眼去,心里却有些发痒,他第一次见到妖类化形后的尾巴,看起来毛茸茸的,实在很想去摸一下。
两人各自沉默,顾渊时不时偷瞄一眼黎穆的尾巴,他肩上伤口已止了血,却仍有些疼痛,此时天色已晚,照说修真之人几日不眠也并无大碍,可顾渊毕竟修行浅薄,又提心吊胆过了这么些日子,此刻松懈下来,倦怠不已,屋内却只有一张床。顾渊见黎穆坐在桌旁双目紧闭,便低声轻唤了他两句,并无回应,望着他垂下的尾巴心痒难耐,又怕被人抓个现行,这才忐忑着脱鞋爬上了床去,蜷在床侧阖目休息。
一夜噩梦,次日清晨顾渊自梦中惊醒,黎穆已不知去了何处,外边天光微亮,想来还早,他肩侧伤口疼痛不已,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
顾渊脑子里仍是昨日的那件事,他实在不知自己该要如何去澄清自己的身份,便觉心下烦乱不已。他忽而想到古城流山上有一处流山派,最精通易容幻化之术,掌门也是修真界中德高望重之人,若是能将他寻来,求他鉴定一番,认了自己不是尹千面,这荒唐事便可至此结束了。
只是流山派的掌门易大先生四海游历,要如何寻到他,实在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可不论怎么说,这事总归有了些盼头,顾渊心情大好,当即起床洗漱,令店伙计寻了些吃食,正一手肉包一手粥的享受,黎穆忽而推门进来,吓得顾渊一口呛着,咳了半晌也停不下来。
黎穆又戴了纱笠遮挡面容,见顾渊这模样,也不曾多说什么,摘了纱笠放在桌旁,走过去收拾他自己的东西,顾渊悻悻将吃食放下,偷偷拿眼去瞄他,心中揣揣不安,也不知尹千面平日是否辟谷,生怕黎穆看出了什么破绽。
黎穆忽而说:“师父,前日栾君送过信来,说已得了些消息。”
他背对着顾渊,停了手上动作,顾渊看不见他脸上神色,却从后望见他的耳朵微微向下耷拉着,这显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顾渊只好点一点头,说:“我知道了。”
黎穆语调平淡:“师父打算何时回去?”
顾渊本是想去寻易大先生的,可他不知道易大先生的下落,便想不如假借尹千面的身份去寻他,尹千面自然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的,现下他无处可去,而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只怕要不了几日,□□皆要误会他是尹千面了。他没有尹千面的修行,随意在外行走甚是危险,倒不如先跟着黎穆回去,而后再做打算。
他悄悄望一眼黎穆,正色道:“收拾好东西便回去吧。”
黎穆答:“是。”
他垂下去的耳朵稍稍又立起来一些,顾渊觉得十分有趣,而黎穆大约是觉察到他的目光,蹙眉转过身来,顾渊这才匆匆忙忙移开眼,盯着自己面前剩下的半碗白粥发呆。
黎穆未发一言,待顾渊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时,他已转过身去,顾渊松一口气,用完早膳,黎穆收好东西,二人便一同离了客栈,一路向北行去。顾渊原以为尹千面居所尚在魔界,却不想只跟着黎穆御剑半日便到了地方。他们落在深山林外,林内布了阵法,于是换了步行,他随黎穆走了片刻,面前是一条死路,一棵巨树挡在路前。
顾渊左顾右望,心想尹千面平日该不会同小妖般住在树洞内吧。那巨树上忽而生出一张人脸,睁开眼望着他们,空洞无神的眼睛转向顾渊,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份。
顾渊心惊胆战,生怕被看出什么破绽,可黎穆站在他身前,那巨树只打量了他一会儿就缓缓向侧移开,根须处如同四肢,露出一条隐蔽小路来,他们循着这小路走到尽头,便到了尹千面的居所。
此处乍一看与普通的山间门派并无多大区别,屋宇修于岩壁之间,却显得极为冷清,他们一直走到殿堂深处,这才见着了人影,可那人一双眼睛白多黑少,如同行尸走肉般,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气,像是被拘了生魂后被押在此处充作仆役,顾渊觉得他们可怜,又不敢用正眼去瞧他们,只得低着头从那些人身边走过,黎穆摘了纱笠与长衣,交予他们,那些人恭敬接了,黎穆转头看一眼顾渊,与他们道:“那是魔君。”
那几人连动作都变轻了一般,畏畏缩缩的,显是怕极了尹千面,他们小心翼翼退了下去,顾渊抑不住叹一口气,黎穆忽而开口说:“师父,明日栾君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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