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我知道你快要出嫁了……”
千言万语,汇到唇边是欲言即止。络腮胡清秀男面色沉郁,秦舫打了个哆嗦。道是什么旧识,原来竟是原身的旧情郎?一年来都没影子,这会儿跑来做什么?可见不是个可靠的!
秦舫并无心应付,摆摆手,“我不认得你。请回吧。”神色淡然,不失大家闺秀的身份,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怎么来的,便还怎么走。”
男人顿时面色如灰。是小舟,不是小周。秦舫突然想到了。这是秦舫闺名的拆字。
秦舫令男人离开,这位不见动弹,秦舫往前一伏半倚着小红,慵懒地抬起眼帘,从他身上扫过轻描淡写的一眼。
“今后请不要再来。若是你听得不够清楚明了,我可以再说一遍。”
亲眼见他眼中漆黑变得沉如深渊,秦舫满意地收回自己送出的眼芒。
目送他落寞的身影湮没在寂夜之中,秦舫方慢慢收敛了笑容。
“小红,关于他,一五一十说给我听。”秦舫确实喜欢小红,但绝不会喜欢她的自作主张。因此语气是从未有的严厉。
小红愣怔了一瞬,秦舫的冷漠令她脸颊发烫。她当然知道自己是逾矩了,但没想过有一天,秦舫会认真地和她划清主仆的界限。快要出嫁的秦舫,将要独自主持一宫的中馈,快不是那个能和她玩闹成一团的和善小姐了。
小红向秦舫弯下了腰,垂着头,低声道,“那是宋怀元,宋少爷。”
“两年前跟随将军,现已是将军手下的副将。他原本,是从府里出去的。”
至于秦舫与宋怀元的旧事?未来的晋王妃怎可能和一个武将扯上干系?
小红到底是聪明的。
旧识,府中旧人,归德将军手下的副将。秦舫只需要了解这些。
饮酒误事。秦舫喝尽酒盏中最后一滴琼浆,抬手将玉质酒瓶中的美酒敬于皇天后土。
若是没有酒,她本不该给宋怀元开口的机会。
*
九月十五。十里红妆。
晋王的尊贵,加上皇帝的主婚,秦舫一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庶女,一场婚事风光过了京中其他的官家小姐。
她坐在喜轿,晋王白马相迎,两边民众夹道围观,京中少有此盛况。周永章性好节俭,秦淑能拿宫中的稀世珍宝装饰门面,却得不到这样盛大的册封。
一个小小昭仪,一个独一的正妻,算起来倒是秦舫更占了便宜。
他人眼中大概如此。
秦淑应该很快会想通这一节,或许更要仇恨她这个“同命”的庶妹。仇恨这一项,放在她身上,比在周氏兄弟身上更容易消弭。欺软怕硬,世人大多如此。
寻常人家婚嫁,需要拜高堂,上座的是父母长辈。太上皇和太后入土了半截,云游在外不知所踪,晋王和秦舫要拜的就成了神神佛佛。
轿子在城中游了一圈,一转出了城门。
白马寺中,已备好了香火,等着这两位新人焚香沐浴,敬天敬地。
寺中有她朝思暮念的京中第一美人,樊莹。或有再见时,她却已成新妇。秦舫垂着眼帘,在轿中昏昏欲睡。
晋王中途停车下马,令轿夫慢行,使她睡梦安稳。这点她并无所知。
第6章 (六)
秦舫浑浑噩噩在白马寺走完大婚的大半流程,接下来,晋王才要把她迎到府中。
秦舫此时体力已近枯竭,身体摇晃几下,周永贞及时伸出援手,稳住了她的身形,又体贴在她耳侧低声关切。
晋王的声音清亮,为人在外的气质更是温雅柔和,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背地还另有一副相貌?可惜了,晋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勾起她一腔少女心思,若是晋王肯男扮女装,她或许还愿意多看两眼。
她心不在焉随晋王走出白马寺的正殿,倏时……周永贞的步子停住了。秦舫在他身后,将遮挡视线的珍珠帘掀开一条缝,见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师父拦在前头。
小师父一脸的年少懵懂,合掌朝他二人作揖,道,“我家师父请两位贵人饮茶,小坐。“
白马寺有胆量拦住皇室的大师没有几个,周永贞稍一转念,就能想到这位头脑迟钝的弟子正是玄阴大师最喜爱的一个小徒弟,仲九。
玄阴是白马寺的高僧,虽不是寺中主持,声名却不逊色。太上皇从前病去如山倒,便是这位大师亲自献方。太上皇大病初愈,一年后禅位,如今借着静养之名,实则云游四海。玄阴有大能耐,于皇室又有大功劳,是以在这寺中地位极不一般。能得玄阴的青眼,颇为不易,周永贞对这位玄阴大师早有听闻,回了小师父一个礼,便随他往寺中玄阴待客的禅房去了。
玄阴指明了请的是两位贵人,他便必须领着这位新婚的妻子。她是将军府的庶女,见闻恐有不足,周永贞抿了抿唇,心中不大高兴。
相比周永贞心中的计较,秦舫心思就简单得多。她不想去见什么大师,倒是想见见被这位大师断言姻缘不顺的樊莹。大抵不得遂愿。
禅房里焚着檀香,墙上挂着玄阴和寺中其他几位大师的字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玄阴坐在桌案前,已斟好了预备给来客的茶水。
秦舫依葫芦画瓢,仿着周永贞的行止,行礼过后便落座在蒲团上,在一旁只求不碍人眼色就好。她小口小口喝着杯子里的茶,味道和她平时喝的不同,齿颊留香不说,还有微微发苦的回味。
“呕——”她捂着嘴,忍住了没把茶水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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