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也想第一个见到他。
想看看这一年他有没有变样,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学外国人染奇怪颜色的头发,是不是又比我高了许多,会不会带着新交的朋友。
那天的雪很大,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场雪都大,我站在门口看着那条小道,从黄昏到黑幕,薄暮最后一丝光也消散的时候,我终于听见了脚步声。
傅之禾从雪地那头向我走来。
他戴着看起来很暖和的毛绒帽,围着灰色的羊毛围巾,身上套着长长的黑色大衣,显得整个人都高大了不少。
一步,又一步。
当他终于停在我面前的时候,有白色的雾气从他裂开的嘴角窜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傅之禾摘下了那条羊毛围巾,套在我的脖子上。
“冷吗?”
我摇了摇头。
其实很冷,我的脚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可是他一来,我就真的一点也不冷了。
可为什么,这十一月的海水,比深冬的雪还冷。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第一发!最近有点忙,不过番外会尽快全部写完的。然后第二部 已经在写大纲啦,同样在本篇更新,还请多多关照
第14章 番外一(下)
我并非没有察觉到傅之禾的变化。
就如他了解我,我同样也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本质上我们是相同的,无论从哪一点来说。
一年看似很长,又似乎是一眨眼就过了,皑皑大雪里飞来的风声撕扯着耳根,好像在我耳边不停说着什么。
它说,傅之禾回来了。
你最惦念的人回来了。
我无事可做的时候,曾经在草稿纸上演算过,如果把“一年”这个词扩展开,就等于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零六十个小时,五十二万零五千六百分钟,三千一百五十三万零六千秒。
一个简单的,无足轻重的词,就这么变成了可怕而令人敬畏的数字。
而“傅之禾”这三个字,同样再轻盈不过了,仿佛放在手里也会随时被风吹走,被雨打湿。
可是,可是。
这三个字扩展开的时候,却有着让我穷极一生也想要追逐的魔力,它是危险的,是深渊的姣好面具,我畏惧它。
但我贪恋它,渴望它。
它也同样渴望着我。
小心翼翼站在岸边的我,仰头凝视着我的它,有一条看不见的边缘界限横在我们中间,我知道,迟早会有一个人跨过它。
那天的大雪冷胜任何一年,我的心脏却在那萦绕飘渺的,含有傅之禾温度的白雾出现时,狠狠的跳了下,它抖落了包裹在外的冰霜,有冒着火光的岩浆从里面破壳而出,烫得我的理智神经也坏死了。
我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疼,却又享受着这种疼痛,我以为,向前迈出那一步的一定会是我。
黑色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的咯吱声敲破了屏障,我醒了。
披着白色貂皮坎肩的长发女人从司机打开的车门内走下来,她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子,身后刚走下来的男人撑开白色的伞遮在她头上,替她挡住了风雪。
我这才想起,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傅之禾,还有别人存在着。
那把伞避开的飞雪,飘到了我身上,附着在皮肤上,凛冽的温度像一根针,刺进了骨头里,心脏里,血液里。
太冷太冷,我忍不住发抖。
我拼命克制,却还是会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傅之禾就好了。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世界就好了。
*
海平面上最后一缕光也沉进了海里。
我抬头看了看,勾着角的明月已经在深蓝色幕布上浮现了轮廓,不太起眼的白色星点悄悄缀在四周,混着另一半绚丽色彩的天空,美得不可思议。
我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
最后一眼见到这样的景色,是否来自上天终于宽待我,施舍我的善意。
及腰的海水一波接一波推动着,我渐渐站不稳了。
麻木僵硬的肢体温度蔓延攀附上来,侵蚀意识,恍惚间我感觉自己仰在海里,不知何时,一张脸出现,倒映在我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网膜上。
那是张陌生的面孔,双眼隐藏在黑框眼镜下,看不清五官。
“海水冷吗。”他站在木桥上,俯身看着我。
下颚触及冰冷海水时,我不知为何,想要回答他,于是我用最后一点力气点了点头。
很冷,比大雪还冷。
淹没过脸颊的水阻断了视线,鼻腔里,耳朵里,水流争先抢后的涌进,深海终于拥抱着我,将我拽进它的肚子里,企图拆分我的躯体,然后吞咽殆尽。
在缺氧来临之前,一只手拉住了我。
“你为什么想死。”
他问着,然后把我拖上了岸。
很奇怪的人,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平静极了,仿佛救起一个企图自杀的人是很平常的事。
我躺在岸上,重获呼吸让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站在一旁,似乎是在等我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我应该回答什么,我只要一想起那些字眼,想起那个人带给我的一切,我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留着脓的疮口用力戳开给人看吗。
我不愿意。
于是我回答他:我除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外,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你的心愿是什么。”他突然问。
心愿?
我没有想过会被问这么一个问题。
我的心愿,我的心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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