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峯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对上她的视线,又顿住。
苗年初一的晚上,是一定要吃鸡的,苗家土鸡翅膀上长着七彩的毛,苗人认为是吉祥的寓意。过年家里要杀鸡祭灶神,三拜之后,把带血的鸡毛粘在神位上,鸡血辟邪,鸡毛纳福,祈求来年家畜兴旺,家人健康无灾。
这是苗家人的信仰,却是城市人的封建糟粕。如今,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尹桑,已经懂得什么叫做甲之蜜饯乙之砒霜,如今的沈峯同样。然而当时的他们,都过分介入对方的世界观。
那是尹桑到沈家之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她从菜市场好不容易买到鸡血,把毛粘在了厨房的瓷砖上,佣人吓了一跳,当时在客厅的人便跑过去围观,有亲戚甚至担心是有人恶意恐吓,想对沈家不利,惹得大过年的人心惶惶。
尹桑也吓坏了,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趴在厨房门边,静静地听大人们议论。
她那副心虚的神情,落入沈峯的眼睛。等人散了,他扣住她,当时的她,才真的叫黄毛丫头,营养不良导致她的发色偏黄,个头只到他胸口。
她坦然承认,仰足了头才看到他,“你害怕吗?”她问。
“为什么要做这些?”他问。
她低头说了一堆,自认为解释得足够清楚。但因为小声,普通话又不标准,他也只隐约听懂一些。
“别搞这些封建糟粕,下不为例。”
她收到来自沈峯的警告,以及轻蔑不解的眼神。
他没有向大人们揭发她,然而,那一晚尹桑还是没有睡着,在天光泛白的某个瞬间,她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何止是物质上的天差地别。
她甚至不敢告诉他,在三拜祈福的时候,三个愿望,一个给了爷爷,两个给了他。
希望他平安健康,希望他飞黄腾达。
也许,他知道了,也只会说,愿望都土得掉渣。可年幼而见识短浅的她,不知道什么是高贵的追求,在她眼里他已经什么都有,她只是希望他,越来越好。
一年一次的愿望,她舍不得留一个给自己。因为她想要的,神也帮不了她。
眼下,沈峯看着熏黑的神位,上边那束彩色的鸡毛,觉得内心一片澄澈,似乎注入了称之为虔诚的东西。
火光照耀,尹桑的脸也染了红霞,两人一上一下,对望着,谁也不说话。
阿嬷走过来,理了理柴,火更旺了,“沈老板,没得什么好吃的,就不留你了。”
沈峯起身避开火焰的灼热温度,对这个明显的逐客令,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奶奶,这鸡看着很鲜,不嫌弃的话。。。。。。”
“嫌弃,”尹桑打断他的话,“沈老板,你先走吧。”
末了,看着他的眼睛,“真的,走吧。”
沈峯走了,祖孙二人两厢无言,谁也不提这事,平平和和吃了晚饭。
出了寨子的沈峯却不平静,脚底下的油门恨不得踩穿了,开着窗,山间的凉风呼呼往脸上打,凉飕飕的。山路蜿蜒,他十分钟便开到了镇上。到了住处猛地刹车,停住了。
他下意识摸烟,当然是没摸着,戒烟半月有余。
手掌泄愤似的拍方向盘,头埋在方向盘里挠头。。。。。。
外出买东西回来的小林,见熟悉的车停在路边,车窗还开着,凑过去,看到头发乱糟糟的老板,手扣着脑袋,青筋暴起,骨节分明。
“老板?”他轻声喊了一声。
沈峯深吐一口气抬起头来,盯着小林半晌,小林被看得有些怂的时候,他才说:“林子,去查查她这的婚俗,六礼齐不齐,有什么讲究,十点前报给我,马上去!”
小林从酒桌躲回来,这会儿穿着松垮垮的卫衣,脚下是宾馆的一次性拖鞋,手里是刚买的泡面。在这种状态下进入工作角色,他有点懵,“啥婚俗,谁的啊?”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果然见沈峯眼神不耐,赶紧挽回,“哦哦,太太的!太太的!”
然后他看着车控台上的时间,九点半。。。。。。
?!
小林踩着他的一次性拖鞋牌“风火轮”,消失在宾馆门口。
沈峯平静下来,拨通了邵均的电话。
邵均已经习惯了他不分时段的骚扰,他没有寒暄,直奔主题。等他言简意赅地陈述完,邵均说:“你该高兴。”
“她现在的状态,至少是真实的自己,或许是因为老人在身边,压制着她的表演癖,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你们彼此正走在相互熟悉的路上。”
沈峯说:“我们彼此再熟悉不过。”
邵均质疑:“噢?是这样吗,你确定?”
沈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陷入沉思。
邵均安静地等着他,好半晌他说:“我该怎么做?”
“可以尝试再进一步,这个阶段,你需要多问问题,问什么都行,过问她的衣食住行,甚至问。。。。。。往事,但掌握分寸,她大概不会老实交代,你再问一遍,并且保持视线交流,看着她,相信我,她会回答你。”
“谢谢。”
“不客气,晚好。”
“好。”
没了声音的车厢,再度沉寂下来,沈峯关窗正准备下车,有人敲了敲窗户。
他降下车窗,吕落微微弯着腰,笑着问:“学长这么晚才回来啊,吃过了吗?”
沈峯:“嗯。”
吕落:“在寨子里吗?”
沈峯:“嗯。”
吕落:“那就好,这边一过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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