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尔跋冒雨连夜带他出了城,来到这个医馆。大夫说他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但至于为什么会看不见,只能说——是心病所致。
“我们离开这儿吧,”李承欢说,“去哪儿都行。”
拓尔跋点了点头,但想到他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于是说:“好,明天就走,我们去南边儿,去远离这儿的朱南、洋河。”
李承欢抓住他的手,说:“不,今天就走。”
公元二百四十九年的六月,李承欢和拓尔跋来到洋河州。
大夏的南方二州,东洋河,西朱南,原先都是匪患猖獗之地,而又以洋河州和其北的陵城州为最甚。但如今,这里已经成了不输南阳和山阴的富庶之地,甚至就连京城,比之这里都差那么一股子放荡不羁的市井气息。
驰马国商船来访之后,大夏和海之南的诸国贸易日渐频繁,洋河南部城镇的大街集市里,经常可以见到身着异域风格服饰的驰马国、大黎国、诹部国的人。而大夏人常常很难将他们和各自的国家对号入座,所以大都称他们为“海人”,也就是“来自海里的人”。
李承欢和拓尔跋经陵城州,翻越陵山来到洋河州,在洋河州北部一个叫公舸县的地方落了脚。
公舸县县府在县境中部,这里是洋河中游,内河航运发达,公舸的百姓,大半靠着洋河的渔业和航运吃饭。每天,渔民们在洋河的江面上唱起嘹亮的号子,把天不亮就起来打到的鱼拉到鱼市上去卖。晚上,又伴着歌声挑着空鱼篓子,回到家里,吃上贤惠的妻子亲手烹饪的可口饭菜。
东南一带民风开放,这里的男子多有一股子粗野气,仿佛是上一辈人血脉里的匪患气还未在这一代人身上散尽,但他们同时也淳朴厚道,透着一股盛世安民对于现世生活的满足和享受。这里的女子也和李承欢熟悉的南阳、山阴一带的温婉小姐们,和京城生来高傲张扬的贵族女子们不同,她们很多时候显得粗手粗脚,但又往往不失细腻和柔情。
李承欢和拓尔跋两个如今都可谓“无家之人”,他们并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从这里离开之后要去哪里、能去哪里。每一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全新的一天,他们不再忧虑过去,也不担心将来。
李承欢重操旧业,当真在公舸县里开了个私塾,用的是从京城东城区那座小院儿里带出来的钱——他做官并没有多少俸禄,而且那些钱李富贵和秀容回百禄镇的时候都带走了,所以他这儿的钱,大都是萧乾准备的。他这个时候回想起以前的生活,自己吃的,有粗茶淡饭,也多山珍海味,自己穿的,有绫罗绸缎,也有粗布麻衣。他从来没有为柴米油盐之类的事情操过心,但自己确确实实,是没有什么积蓄的。
他们在县里租了个小院子,只有四间房,除了大堂就只有一间卧房、一个厨房,还有一间房充作杂物间。又在住处大门外张贴了个“告县民书”——凡是来此“和乐书塾”上学的孩子,每人每个月只需要带一斗米来当作学费,就可在此识字读书。
公舸的百姓对于这个新搬来的盲先生倒也很是友好,时常有孩子从家里给李承欢提一两条鱼来,他都欣然接受了。
拓尔跋有了个大夏人名字,是李承欢给取的,叫做“紫枫”,他随李承欢姓“李”,来这儿上学的孩子,常称他为“紫枫哥哥”。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过这种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每一天晚上,拓尔跋都会说一遍这句话,李承欢但笑不语。
昔日的汗王如今在洋河的码头上帮忙,干点儿力气活挣些碎银子补贴家用。带着一身鱼腥味儿回到家里,常常见到李承欢站在院子门口送别孩子们。这些大都是十一二岁识点儿字、也会读点儿书的孩子,以李承欢现在的样子,教萧和那样的孩子已是力不从心了。
这一天,拓尔跋大概在码头上受了气,回来的时候黑着一张脸。昔日的气势一出来,孩子们吓得都不敢跟他打招呼,一溜烟儿就跑了。
李承欢站在门边,等他走近,就问:“怎么了?”他虽然看不见,但从孩子们的反应,也知道今天他心情不好。
拓尔跋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放柔声音,说:“走吧,进屋再说。”
一进屋,拓尔跋就把他揽进怀里,把脸深深埋进李承欢的颈窝。李承欢早已不拒绝他的亲密——其实不止拓尔跋想不到,就连李承欢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这种生活会如此真实地出现,他闻得到,摸得到,感受得到。
李承欢轻声问他:“累了?”
拓尔跋抬起头来,说:“不累。”
“那为什么摆一张臭脸,把孩子们都吓跑了。”
“承欢,我们成亲吧。”
第90章 偷来的
李承欢万万想不到拓尔跋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儿惊讶。他平静地说:“我已经成亲了,难道你忘了?”
“你把她休了,我娶你。”
“你开什么玩笑!”李承欢微微有点儿恼怒了。他想挣开拓尔跋,拓尔跋却死死握住他的肩膀,即使他看不见,也要他面对着他。
“我不是在开玩笑。”拓尔跋说,“就按你们大夏的婚俗来,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可以拜天地、喝交杯酒,洞房花烛。”
李承欢闭上眼睛,说:“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紫枫……嗯——”李承欢还没说完,就被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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