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她,在那天事情发生之前……她有说过什么吗?”他说话的嗓音沙哑,像是喉间砂铁摩擦的粗糙质感。
萧子期一瞬间就听明白了。
——他说的那天……指的是萧子期母亲遇害前的最后一天。
如果说这是演戏,那么他的演技未免也好得可以去好莱坞竞争影帝了。萧子期凝神盯着他看,不想错过任何一丝不对劲。
陈付恒任萧子期打量,没有回看向他的眼睛,而是垂着眼皮,视线紧紧盯住面前暗金色花纹盘绕的餐布上的一点。从这个方位看过去,他某个地方和陈子柯的脸完全重合在了一起,仿佛叠影一般将两个性格完全相反、年龄相差许多的两人牢牢地联系在一起,那是被称为血缘关系的神秘力量。
萧子期不着痕迹地盯了他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没有,那段时间并没有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是不是萧子期的错觉,他总觉得陈付恒的手指动了一下。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陈付恒沉默了一会,像是在酝酿舒缓情绪,失去至亲的心情就如同他此刻的表情,悲痛欲绝,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依旧如同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样,令人绝望生畏。
他哽咽着嗓子,想保持平稳却颤声说道:“我一直知道……一直都知道的,你母亲与我母亲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太好,自从我们搬进陈家大宅后就有隐隐有种和家里决裂的趋势……当时的我却没有把这当一回事,我以为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她总会接受我们的……”
“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恨我们入骨,恨我们抢走了父亲,恨我们鸠占鹊巢占据了她家的大房子,恨我们的存在给她原本人人称赞天之骄女的人生蒙上了无法磨灭的污点。”
“这也就罢了,可是你母亲她……她……”陈付恒激动的肢体动作撞到餐桌边缘,想要说些什么,银制餐具哐啷响,他却毫无察觉,也没有在意此刻坐在对面的萧子期,而是陷入更深层次的回忆里,如同石头沉入波涛汹涌的海水,让他根本意识不到身处何方。他仿佛失态地回忆到了什么,身体突然动了一下,他慢慢地平复下来,眼睛里阴影依旧:“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为了报复陈家嫁给你父亲,导致陈家前任家主气病而亡——我父亲在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要想见见唯一的亲生女儿,可她连最后一眼都不肯来看他……连从小疼爱她的父亲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而这都因为我和我母亲的存在使她产生了怨……于是疏远我们……”
说到最后,陈付恒喉间骨头滚动,发出闷闷的咕咚声,那声音绝望至极,他无力地靠在背椅上,双手合在额上,一副颓然绝望的模样。那姿势是为死不瞑目的父亲,为心中受尽折磨的母亲,也为他高高在上、美貌骄傲的姐姐,为那许多年前就失败破裂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而惨淡至极。
在长长的餐桌对面,萧子期垂着眼,双手交叠,拇指轻轻摩挲另一只手。
面对陈付恒的真情流露、他那让人潸然泪下的苦痛,和对萧子期母亲的悲惨控诉,萧子期听着反而更加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眼神低垂着掩盖在半垂的睫毛下,整个人看起来捉摸不透,仿佛没有温度一般。
长桌立在中央,一面是萎靡不振双眼失神的中年男子,另一面是不疾不徐高深莫测的青年,两者被一条长长的绣满缠花的纹路一道道分割开,在这一间金黄色彩鲜明刺目的房间中,呈现出界限鲜明,荒诞怪异的映像。
萧子期没有插嘴,安静地等着他把往事说完。
陈付恒抹了把脸:“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也该是不相信的,因为我与你的母亲的关系早就临近冰点,她会对你说什么我也大概能猜得出来……”
他猛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桌:“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也确实为她的离世而可惜——这不仅是你失去了母亲,我也失去了一个家人……”
陈付恒摊开手苦笑道:“这件事我从来未曾和任何人说过,看到你就觉得有种想要吐露一切的yù_wàng,这或许就是亲人的力量吧。”
他仰天长叹感慨着,却没发现萧子期突然微微侧了一下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冰冷暗然如同黑夜。
什么都没发现,陈付恒接着说:“在外面我是志得意满的地产大亨,在家里我是威严凛然的大家长,但实际上,我确实希望每个人能够和睦相处。为此,我甚至特地亲自去找你母亲,想找她谈谈,可是她拒绝了我。”
他的语气不乏悲哀:“你不用想我是不是在怨她……我确实曾经怨过。因为她,陈家才变得支离破碎,可是……”
他说到这的时候情不自禁抬起眼望向不远的萧子期,目光接触到他那张与逝去的母亲同样出色的容貌,两人端凝不语时的模样在虚空中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注视之下,竟仿佛是那女人端坐在那里,还是一样的高贵矜傲,微微抬高的下颌一如以往地嘲笑他费尽心机换来的所有。
陈付恒顿时手一抖,未完的话音都消散了,手边的玻璃杯咕咙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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