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心进入公馆的时日虽然不多,但大家都拿她当自己人,谈起一些事情来也不避着她,加之她善于察言观色聪敏伶俐,对这位公子爷的事情也大略知道了个大概。
十一月七日,楚秦的忌日。
那是楚云涵人生最痛苦的分界点。家庭一夕之间变得支离破碎,从那之后他性情大变,曾经开朗的少年变得郁郁寡欢,再后来便终日泡在女人和酒精里,连家也不回了。这一切让冯泰和一众佣人们又心疼又难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现在他回来了。但这个日子还是会让他们心生紧张,害怕楚云涵会因为伤心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可能是在幼儿园里玩累了。圆圆在车上睡了过去,回到青岚公馆的时候,蓝心想叫醒她,被楚云涵拦住了。
“让她睡吧。”他弯腰从后座上将小姑娘抱了出来,快步走进了门。圆圆迷糊之中软软地用小手环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颈窝上继续睡着。
那是感觉安全的放松姿势。圆圆很信任他,并且正逐渐从拘谨害怕的状态中走出来。这个孩子之前在亲生父亲那里遭受了可怕的对待,现在终于一点点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虽然还是不爱说话,对陌生人充满戒备,但她已经开始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一起玩,变得越来越爱笑。
楚云涵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做对了一件事。被这个敏感的孩子依赖和信任的感觉甚至比拿下项目或者是利润翻倍更让他感觉到满足和愉悦。像是有暖风拂面,灌进了身体里,将一颗心吹得柔软又暖和。
陈医生说得对,他确实在内心深处渴望着被人需要,以及……被爱。
如果能有自己的家庭,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脑中忽然闪过楚奕辰的脸。
他一僵,步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蓝心问。
“没事。”他的睫毛微垂下来,继续往前走去。
十一月七日。
宜祭祀、纳采、开市、出行。忌动土、作梁、修造。
清晨,楚云涵整理好领口,修长的手指将黑色的袖扣按进扣眼之中,看着镜子中一身黑衣的自己,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转身道:“走吧。”
立在一旁的冯泰应了一声,跟了上来。
天空像是被泼了一桶污水,阴沉沉的,连云都染上了乌洇洇的颜色,大气之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的心情变得沉重。
黑色的奔驰一辆接一辆停在墓园门外。
楚云涵从车上下来,蓝心将一件黑色的大衣披在了他身上,说:“起风了。”
他将大衣套上,抬步向前走去。清一色身着黑衣的人们鱼贯地跟在后面,有公馆的仆从,也有楚秦的旧部,人数不算多却是整齐而肃穆的,引来一些扫墓人的注目。
他在晨雾中沿路缓缓而行,慢慢向山上走去,寂静之中只有踩在落叶上的错落脚步声。
墓园向阳的山坡上有一块被围栏隔离出来的空旷区域,植着苍松翠柏,早早候在此处的两名黑衣男人向他齐齐颔首行礼。
那里面立着三块墓碑,其中两块并立在一起。一座是老爷子的,另一座上面刻着“秦煜煊”三个字。楚云涵从冯泰手中接过一条手巾,仔仔细细地将两座墓碑擦干净,将白菊放在墓前,上香祭拜。完毕之后才转到不远处单独立着的那块墓碑之前,照规矩做完一切,其余的人都退到了栅栏之外,只留他一个人立在墓碑前面。
“爸,我来了。”他开口道,“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妈妈今天没来,你知道的,一到这个时候她的腰椎就很难受。她现在挺好的。我昨天刚去看过她,最近稍微胖起来一点儿了,在跟着老师学国画,学得很专注。我偷偷拿了一幅来放在这儿,让你看看。这也是她的心愿,说要画给你看。她直到现在还在等着你回来。”
他微笑着,眼框却有点泛红,“我会照顾好她,不用担心。我现在……也挺好的。接手了几家公司,管理层面的工作还是有很多不顺手的地方,不过基本上也能进入状态了。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不趁着你在的时候好好学一学了,那时候就光知道玩,什么都不操心。”他顿了,低着头轻声道,“爸,我之前做了一件错事,实在没什么脸面和你说,我估计你要是还在肯定要把我揍得爬不起来,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就鬼迷心窍了,可能就是觉得不被重视,自卑又嫉妒吧。楚奕辰他……是个好继承人,什么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我确实比不上他。”
楚云涵看着冰冷墓碑上父亲的黑白遗像,沉默了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了拳,眼角的红色更浓,声音在风里有些抖:“爸,我和他……我们,我们……”话断在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唇有些颤,随着他低下头,积蓄在眼窝中眼泪滴落在了地上,融进了泥土里。
羞愧,内疚,哀伤。
杂糅成了欲言又止的痛苦。
“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是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恨透了我自己……爸,我是个畜生……我不配做你儿子……”他用一只手捂着眼睛,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模糊了视线,沾湿了手掌。
虽然他企图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场游戏,虽然对方刻意模糊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他们彼此之间有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然而当楚云涵面对自己亡故的父亲时,却没有了任何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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