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叹息,转过头,史艳文似乎从那目光中看出了怜悯,可细看又什么都没有。传说中的道人还是那副清冷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清冷,“看来他们也未告知你,‘聚魂庄’十年神隐,昙花一现,是居无定所随机随缘的诅咒之地。”
史艳文很无奈,没想到自己这样受不住打击,弦首话还没说完自己就一倒头晕了过去。
更没想到的是,这一跟头下去就入了梦,好像点开了什么机关,一醒神发现自己不偏不倚正好跌在了一个人身上,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漫天浓雾里的人身上。
史艳文伏在那人的腿上,他额间的朱砂像极了天上的星辰,披头散发的样子却与狼狈沾不上边,十分飘然,双眼藏着与他一样的讶异非常,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正坐着轮椅,俯视他。
史艳文极少有这样不确定的时候,比如现在,他的长发被坐在了身下,动一动都要扯到头皮,真实无疑的头疼。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在他觉得或许以往的梦都不是梦的时候,梦里出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以他从未见过的姿态,一瞬间又让他陷入了恍惚中。
讪讪地举起手,史艳文将手从他发际的美人尖饰品上滑下,扫过微挑的眉目,修长的手指扫过鼻尖,停了一个眨眼,然后,狠狠一掐。
一个憋闷失笑的“嗯”字鼻音发了出来。
史艳文惊慌地收回手,想站起身又被脚踩的头发带回了原地,平生头一次有了想剃度出家的冲动,如果这真是如他推测是某种神通而非梦境的话——那他在这人面前到底丢了多大的丑?
然而还没等他再次站起,那人就忍俊不禁地替他挽了头发,用清雅的声音笑道,“好了,起来吧。”
他这样一说,史艳文反倒没那么窘迫了,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整理仪容,而后看向那人,在那双木然不动的双脚上停顿片刻,“素还真……白莲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直呼其名也无不可。”
史艳文摸摸鼻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素还真哎呀一声,很是无辜地看着他,“说来话长,其实当时素某受了重伤,正好沐浴清理完毕。”
史艳文等了半天,“……然后?”
“然后就被弦首拉进了这里。”
对了,史艳文来找六弦之首苍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看中了他的梦境之法,这想必是弦首助他一解梦境。
史艳文咳了一声,“弦首为何要找你?”
这句话问的很有意思,素还真兴趣盎然地看着他,“据说素某是现下艳文最为信任之人?”
史艳文想起那消失的村落,神隐的聚魂庄,本该有些赧然的颜色反而变得落寞,不禁扼腕,“是啊,艳文现下,只剩清香白莲素还真可以信任了。”
“哦?”素还真没想到他这般干脆利落,这么直接大方,转念一想便觉不对,脑中闪过神思之语,不由了然,“看来你此次回庄,并非顺利。”
“是不顺利,”史艳文苦笑,“只怕,永远都找不到了。”
“怎么说?”
“他们……”
史艳文想了想,终是决定将一切告知。
不出意外,素还真听完亦不免有些感慨之意。
“都说时光稍纵即逝,艳文此刻方才领教。八年时光,转瞬不见,让人晕头转向的,不知所谓。”
素还真叹口气,联系神思与弦首所言,事实怎样,他大约能猜个六分,却是感叹人心凉薄的六分。只是当事人不是他,也不该由他作下决定,他拍了拍自己的双腿。
“能让他们站起来么?”
史艳文不解,“若说岐黄之术,白莲先生比在下应该强上百倍不止。”
“谬赞。”
“……”
“只是这梦境主人在此,素某怎可喧宾夺主?”
史艳文眉尖微蹙,有些苦恼的样子,须臾上前,“我尽力一试,若是不行,我推先生走也可。”
“请。”
他来到素还真面前,托着起素还真的双手,就像记忆里教导自己的孩子走路一样的动作。只是俯身瞬间,那夹杂着血腥铁锈味的莲香就这样刺入鼻翼,史艳文又有些犹豫地想松开手,素还真却主动握住了他,“没关系,”他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素某可不敢保证下次还有这样的空闲。”
史艳文眉头皱的越深,显然是在挣扎,最后还是抵挡不住那丝渴望,硬扶着人起来,素还真微一踉跄,双脚虽有了力,却还没到正常行走的程度。史艳文一手绕过他的腰半抱着,小心地撑着他的身体,思量片刻,突然抱住了素还真。
素还真呼吸一顿,眼神闪了闪,屏气凝神,感受着磅礴的灵魂气息融入身体,双腿的酸痛逐渐散去,待到它们能独立站立,素还真才示意史艳文停下。
他动了动腿弯,确定毫无问题,抬头想对史艳文说些,却发现史艳文背对着他,看向了别处。
说起来,灵魂相容的情况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当中却也有一些赧然之处,同处一身还好,若面对面站着……
这水乳相容的感觉,太过暧昧了。
“咳,走吧。”素还真手心一握,反应过来拂尘已在战中失去,稍稍尴尬地背过手,道,“你可有目的地。”
史艳文点点头,回身一指,面色紧张地看着他,“就在你身后。”
失重的感觉不好受,尤其是还不知要垂直掉落多久才到目的地时,更有些疯狂和反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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