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这人,刀亦是这刀,前次舞时,万众欢呼,这时斜阳只影之中,却只得他一人。院外众仆从远远听得,都是半字不懂,没一人知晓他唱的是些什么。
他们如何知道,慕容复所歌的并非汉语,而是他慕容鲜卑族中,代代相传的一支歌谣。
《晋书》有载,前燕明帝慕容皝之父慕容廆,有庶长兄名吐谷浑。二人部下马斗,慕容廆因怒其兄,兄曰:“当去汝于万里之外。”遂离部西行。廆悔之,令长史楼冯追还,吐谷浑曰:“今因马而别,殆天启乎?诸君试驱马而东,马若还东,我当随去矣。”驱之,马不肯行,东行数百步,辄悲鸣而西。如是者十余辈,楼冯曰:“此非人事也。”乃止。吐谷浑遂至白兰以西千里之地。慕容廆思念长兄,作了此歌。岁暮穷时,常常歌之。
其歌曰:“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
鲜卑谓兄为阿干,这二字,便是汉人唤的“兄长”之意了。
“阿干身苦寒,辞我土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
“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
一声歌罢,慕容复横刀不发。其时残阳将尽,余晖如血洒得满身,照见两行泪水,自他脸颊上慢慢地滑落了下来。
五杂俎,侯门戟。
往复还,道上檄。
不得已,天涯客。
五杂俎,非烟云。
往复还,胡马尘。
不得已,撄龙鳞。
——唐·雍裕之《五杂俎诗》
第十回终
第十一回 听四面边声 楚歌频作 1
大理国中那镇南王夫妇薨于道路,世子扶灵归国之事,迅即传遍了京城。镇南王甚得民心,众官百姓迎出十余里外,城内城外,处处悲声不绝。
段誉便入宫去拜见段正明,伯侄二人一见,四目通红,各自张臂抱在一处。段誉一面流泪,一面将父母如何自尽,自己身世种种尽都说了,泣道:“孩儿原是孽种,这便遁迹山林,再也……再也不踏进大理城一步了!”
段正明突然松手放开了他,厉声道:“住了!此话自今以后,再也休提!”
段誉吃了一惊,怔怔地呆住在那里。段正明上下打量着他,神色又是辛酸,又是安慰,叹道:“冤孽,冤孽……唉,孩子,这个皇位,本来便是延庆太子的。我这般坐了二十年,心中实是不能不觉惭愧,现下我与你爹爹都无子嗣,那便是上天的意思叫我物归原主,当真……再好也没有了。”
段誉急道:“不,不,孩儿怎能……”
段正明取下头上黄缎便帽,只见头发皆无,顶门已烧了十二点香疤,道:“当日我剃度受戒,是你亲眼所见。只是你爹爹那时前往中原,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才暂摄帝位罢了。如今传位于你,正是其时。”见段誉只是摇头,眼中含泪,张口要唤“皇伯父”,想到身世,却又不敢,又道:“誉儿,你爹爹、妈妈在世之时,对你如何?”
段誉听到这等称呼,终是哭了出来,呜咽道:“亲恩深重,如海如山。”
段正明正色道:“那便是了。你若要报答亲恩,便当保全他们的令名,好好做一个勤政爱民,保国安邦的皇帝。百年之后大理史书写到你父子,也要说一句:国家幸甚!”
段誉拜倒在地,不敢再辞。好半晌方低声道:“只是孩儿从前荒唐,日日的嬉戏玩耍,对国事实是一窍不通。若这时接了大位,怕是……怕是……”
段正明想起从前兄弟一逼他学些什么,他便离京出走的事来,甚觉酸楚,又有些好笑,道:“誉儿,我和你爹爹总道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好好教你,却不想一至于此。其实你天性仁厚,做这个皇帝并不为难,只是缺些政务历练。也罢,我在这位子上多耽些时日。你那两位义兄是西夏、辽国的贵人,你便去他国中做个使节。一来新年将至,外使到贺,正有利邦交。二来你也可从中学习,多闻多见,是为正道。”
段誉领命称是,保定帝便以国使之礼遣他出京。众臣除司马范骅留京外,巴天石、华赫艮、朱丹臣、傅思归四人尽数随行。王语嫣与他正不忍分离,众人知她是段正淳亲女,未来的皇后娘娘,自也不会多言。段誉有良朋佳侣在侧,双亲之痛,也渐渐淡了。
这日到了灵州城中,段誉王语嫣想到中秋至今不过数月,再过此门,人事全非,都不由百感交集。又闻国主病势加剧,不能接见,只递交了国书便罢。段誉等便轻装简从,往灵鹫宫中去见虚竹。
这一聚头,兄弟二人又哭又笑,说到各自父母身上,又不由双双神伤。旁边菊剑忍不住抢着道:“主人,段公子大老远地来一次,怎不说些开心话儿?眼下这一桩大喜事,可不该说出来欢喜欢喜么?”
段誉奇道:“什么大喜事,二哥你却不说?”却见虚竹涨红了脸,摸着头嘿嘿直笑,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梅剑抿嘴笑道:“好叫段公子欢喜,再过九个月,灵鹫宫中便要多一位小主人啦!”
段誉大喜,跳起身来道:“怪道未见到二嫂,原来这样!小弟这可恭喜了!”便来作揖,虚竹急忙拉住,一头笑,一头脸红。大理众人个个道贺,喜气洋洋。闹了半日,虚竹吭吭哧哧地又道:“还有一件事须得三弟帮忙。我这学问着实太差,不知孩儿要取个什么名字。三弟你读的书多,快来想想。我方丈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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