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前抬手,缓缓的缓缓的,再次将布帛打开。
玉白的手指顺着笔锋描画正面大字,瘦金体锋锐狠厉,又好似洒脱。一笔一划都是棱角。
情绪驳杂而偏执悲凉。
初时念汝启唇不可,今日怀恋难描摹。黄泉困厄不及此,不如默,不如那年错。
不如默,不如那年错。
空白地方拿小楷细细写的,是辰前的名字,和艰难断续的语句。
起初的震惊平复了不少,辰前此刻才真是有口难言。
胸臆间情绪翻滚,却说不清都是些什么。
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也确实懂得不多。他不是真的刻意疏远,但疏远是真的。他逃避了,早就将这些纠葛排除在心外,却又不自觉沉浸。起初是假装不知、不懂、看不明白,现在是逃避背德的伦常。
乾宁注重传承,一辈一辈、一代一代的划分,是所谓传承的基础。尊师重道,且阴阳不能调和。
就算二人都不在乎男子的身份,这师徒名分在天下人看来,也是悖德的。
但,管他呢。
辰前想,他是真的不在乎。阿杳也不在乎吧,那还有什么重要呢。
阿杳也大了,再不是当年的小孩。
纠结解开后,似乎再没什么可压在他的心上。辰前瞬间轻松了不少。
他终于真正的完全的选择直面这些了,并且自认为穆杳绝不会让他失望。
至于怎么做,要做什么,他有没有能力承担这份感情,都不是此刻的辰前思量的来的。
他只有本心,只会跟从本心。
辰前将布帛好生收起,摸到背面的血字时,指尖颤抖。
心疼心悸齐齐充溢心间。
这布帛两尺宽两仗长,血迹深红,显然有些时日了,但从斑驳的痕迹看,并不是同一时期书写的。
该有多疼?该流了多少血呢?辰前不知道,所以才更觉得疼。
雨水顺着油纸伞落下,敛容看着那人抿唇的样子,担忧而心疼。她一咬转身离开,步履轻盈。
雨落在伞上,却没有声音。伞边也没有雨滴落下。
卷容跟着一男子走到客房院落中时,局势正僵硬的不可收拾。
穆杳心中最后的弦不久前啪的一声崩断开,连对王景垣面上的尊重也没有剩下。
青年欺近王景垣,威胁之意明显。即使右手绑带昭示着他伤员的身份,气势却不减半分。家主的侍从们挡在他面前,凤菡则在不远处看着,嘴角似乎还有血迹。
幸而穆杳太在乎辰前了,见卷容到来,虽然不敢抱多大希望,也暗地里希冀是和辰前有关的。但希冀的同时,是满心忐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将王景垣放在一边,一个掠动就到了卷容身边。
身后的王家家主强撑着红润的笑靥逐渐苍白。他身边的侍从试图搀扶他,却被他避开。
王景垣素来体面强硬,此刻当然不会示弱。
“主上…”
“什么事?”穆杳抬手制止了卷容的礼节,直接问道。卷容亦没有看王景垣一眼。从始至终,她只忠于穆杳。
按理说卷容该再仔细确认了周围形势再开口的,但她太急切了,竟大意的忘记了。
“先生约您,子时藕坊院中小谈片刻。”这一句话,从先生起始,穆杳都是屏息听完的。
他尽力沉稳着表情,眼神深处的神采却是遮挡不住的。
磅礴繁杂的感情,一时间竟完全说不清、道不明。
这一刻这院中的天空颜色似乎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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