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泄到脱水,小白又按起鼻梁:“我解释过一百次了,我当时不知道你对糖醇的反应会那么强烈。而且过了两年,你还在拿这个操纵我的内疚。”
“有些知识常用常新。”我把肉饼餐盘和叉匙推上茶几:“恭喜你,荣获今晚的头等奖,洗碗。”
他靠在沙发上:“我今天不想再做家务了,明天再洗吧,我保证。”
“你真懒。”
他用那种懒得开口的无声谴责眼神看向我,我闭嘴递给他又一罐啤酒。
我们喝到**点,他看向客厅另一端,问我:“你弹过那架钢琴吗,从去年起?”
我去年收到钢琴,一份两百公斤的圣诞礼物,来自匿名赠送者,小白和方凰合伙。
这两个人当然知道我弹钢琴,或者弹过钢琴。直到现在我无聊的时候脚搭在桌上,手放在大腿上,还会下意识地把大腿当钢琴弹。
我没说话,小白轻声问:“我能弹你的琴吗?”他有种无辜的狡猾,也许是因为啤酒,眼睛像棕色的湿润的玻璃,亮晶晶的。我依然没说话,他从沙发里爬起来,动作没有平时灵敏,径直走向钢琴。
琴盖揭开,他一只手放在琴键上,像很多不会弹琴的初学者,五根手指放了一会儿,啄木鸟一样一个键一个键的弹琴。
do——re—— mi—— fa——i——
fa——fa——fa——i——sol——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我能听见童声唱: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这太无聊,太烦人了。
他为什么不能弹除了入门第一课儿歌练习曲以外的曲子。
在我察觉以前,我站起来走向钢琴,他转头看我,没有停下,把那首儿歌连续弹了两节。我在他身边坐下,每一个键音都想一次安抚,一次催促,催促我把手放上琴键。
我太久没摸过琴键了,在我逃离那个地方以后。我把左手放在琴键上,他和我坐在同一张琴凳上,偏头看向我,却没有停止指下温柔的催促。
我尽量只想着方才的愤怒,而不去想别的。他在我面前弹单音节儿歌简直是侮辱,我感觉我的左手按下键,很快第二个音符,拇指和尾指,然后是中指。小白不能在我面前弹单音节儿歌,所以至少我要给他加个三和弦。不是为他,是为我的耳朵和头脑不受儿歌的损害。
我错过节拍,我弹出的音色虚浮,手指生疏,手腕僵硬。但他没有改变他恒定的速度,我逐渐找回步调。错漏变少,太久没有转动的齿轮终于被上油,吱呀吱呀地运作起来。我们仿佛天然有一种默契,像他做菜时我递碗给他,像他的右手和我的左手配合。即兴三和弦变成即兴七和弦,我闭上眼,小白即使不会弹钢琴也听得出我在炫技。他的手拿开,变成我一个人在弹,升了半调。在我回过神的时候,整间公寓里回荡着我的琴声,假壁炉的光效火焰轻快地燃烧,小白坐在我身边,衬衫领口松散,很放松地看着我的手,我没有忽略他嘴角悄悄翘起的弧度。
他想我弹琴,却从没问过我为什么不弹琴。我不记得自己弹了多久,奇怪的是你抗拒弹琴很久之后再次开始弹,熬过一开始的滞涩,手就不能再从琴键上拿下来。你的手好像自发地想补偿错过的时光,我甚至觉得我可以弹一整夜,要是小白不坐在我身边。
我停下,小白递给我一罐啤酒,放在钢琴顶上。我不想整理心绪,和他说我弹琴的感受,他也没有问我。我们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怪异地选择坐在一张琴凳上喝啤酒。小白合上琴盖,笑着说:“你知道吗,那个我在追的帖子,弄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合。”
我回:“哈。”
他为我的回答颤动肩膀笑起来。那个人以为小白遇见我,是在方凰面试他那一天,方凰的办公室里。我提前在方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放了按压式喇叭,人一坐下去就会发出放屁声。只有小白临危不惧。但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
小白眼睛闪亮地看着我,慢慢说:“我们第一次遇见,你穿了晚礼服。”
我说:“闭嘴。”
那是个筹款晚宴,如果我不去方凰会宰了我。我绞尽脑汁和她达成一致,只保持无尾黑礼服白衬衣黑领结半个小时,不许说话,不许得罪人,在这半小时里保证人模狗样,被她拖着见一圈人。
小白接着带笑说:“不是方凰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连你的着装都一并包办,就是你自己挑的衣服——其实你品味绝佳。鉴于方凰忙到上次把给她挑礼服裙的差事都交给我,我会说你品味绝佳。”
第二天他来all恤。
我:“闭、嘴。哪个字你听不懂?”
他眼睛里都是笑,嘴唇泛着水光,说:“你难为情?你因为那晚你是全场最有吸引力的男士而难为情,因为你品味好而难为情?”
酒精让我们的自制力都降低,我不耐烦地威胁:“你再说一个字,明天我们就开战。”
之后我站起来,推开玻璃门走向阳台,他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我们在阳台上的藤椅上坐下,阳台上的家具也是前任租客留下的。室外很冷,阳台栏杆外的房檐落着一层雪,我们呼出的气变成白色,但灯光很漂亮,我的阳台正对几栋公寓间的一棵很大的圣诞树,树上已经缠满灯饰,物业费物有所值。
小白换了话题,说:“你喜欢圣诞胜过春节。”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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