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裕安答是,这才出了书房。晚上下了钥之后,两个小太监浑身哆嗦着来领罚,问了才说是白天冲撞了陆质。
他们这错犯得不大不小,落在严厉些的大太监手里,几十个板子下去要了小命的也是有的。
严裕安想起白天陆质叫他寻两个小太监跟着紫容的事,好像有点明白了,嘴里说你们两个倒有福气,然后就叫他们回去等着分派。
严裕安慢慢思索着,看着这两个奴才的性子是入了陆质的眼的,就是他说的“别太闷,但也要懂规矩”。但细瞧之下,还是不敢就这么送过去,还是先看看陆质的意思再说。
五天前的晚饭时分,陆质突然抱了个男孩儿进了摆饭的留春汀,连声叫人去喊大夫。
那孩子身上盖着陆质的衣服,严裕安看不真切。但他在宫里这么多年,是伺候过先皇后的老人,这种事见多了。
他只以为是哪个有点模样的奴才现到了陆质跟前,并没多在意。反还因为陆质终于不再冷着性子,终于幸了一个人而松了口气。填房慢慢的有了,再进来两个大丫头,也许陆质就不会对大婚那么抗拒了。
只是叫大夫开方子熬药忙了一通,开始着手查紫容是哪个屋里的人了,严裕安才觉出不对。景福殿就没有这么个人。
不是太监,看着也不像是侍卫。严裕安头一次犯了难,竟查不出这人的一丝来路,只好硬着头皮去问陆质。
当时紫容刚在昏睡中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场,刚睡稳,陆质在床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出。见他过来就打手势,两个人去了堂屋才让严裕安说话,闻言却只道:“不用理会,本宫捡的。以后……先当主子伺候着。”
陆质说先当主子伺候着,是认定紫容不会在他这里久留。等病好了,定还是要走的。
严裕安心里嘴里俱发苦,但主子这么说了,他怎么敢再问一句上哪儿捡的?
但陆质这样说,终归是无害的就行了。
陆质说的倒也算是实话,不是捡的是哪来的?三月天里花妖作祟,好好的树里不待,要出来惑乱人心。
这样想着,陆质低头看自己枕在自己腿上的人。
让他在床上躺着,非说已经大好了,出来没一会儿就困倦的不行,还强撑着不说。是他看出来了,提前放下笔说要歇晌,果然上来不过一刻钟,这人就摇摇摆摆的睡着了。
好在他现在睡着了也不闹人,嘴微微嘟着,一张脸睡得粉粉嫩嫩的,尤其招人喜欢。
前几日他可不是这样。
清醒的时候还好,宝珠端着药喂他,还知道自己拿过去喝。但那样的时候少,多的是喝完药就吐,吐完了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在梦里嘤嘤嘤地哭,呢喃着叫陆质、陆质。
满屋下人听的心惊,就是先皇后,也只在陆质还小的时候叫过质儿。
偏陆质脸色如常,他叫一声,陆质就答应一声,让他握住自己的手,轻轻地安慰他不会走。可他还是哭,发了一身又一身的汗,烧总不见退。
大夫吓得说不出话来,开始暗示陆质,小公子怕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许可以请人来赶一赶。
只有陆质知道,这个小东西的不同寻常。
暖阁外挂着淡绿垂花帐,窗户开着一线,风吹进来微微撩起软帐,香炉里燃的玉兰香片的香气也丝缕入鼻。陆质微微低头,却能闻到另外一股有别于此的玉兰香气。
比香片的味道淡些,但是更柔和,掺着熨贴的暖意。
小花妖在病中时不知收敛,散了满屋的玉兰香。好在当下正是玉兰花期,满屋下人也忙乱,陆质发话,从此景福殿上下就换了香片,只燃玉兰一种味道。
陆质垂眼细看睡得正香的人,心道,真是好看。说是个妖精,却不知道防人,生了病就敢直接从树里出来,说要看大夫。也只有这张果真如花似玉的脸,还有些说服力。
想到当时景象,陆质又忍不住发笑。
紫容凶巴巴地说了句“我是妖”就没了下文,等了一会儿,看他无动于衷,才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不怕吗?”
他浑身散发着软绵绵的气息,陆质不止不怕,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还稍微意动起来,又有些想笑,道:“怕什么?这是本宫的书房,为什么要怕?”
紫容被他噎了一下,也不再强打气势去吓唬人,一张脸垮下来,神色可怜。
陆质和他挨得很近,春寒料峭的日子里,陆质实在看不下去他光着身子瑟瑟发抖,只好先拿宽大的衣袖把他裹了。
“这儿冷,我先带你进去好不好?”
少年颤了一下,点点头,陆质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少年浑身没有骨头似得,就那么软在他怀里,额头抵着陆质的肩膀,整个人蜷着,不像花妖,倒像只奶猫。
“我叫紫容……”
他声音细细的,引得陆质由不得不心软。
“嗯。”
“我、我生病了。”说着,紫容努力直起一些身体,把额头贴在陆质颈侧,“你看,我真的生病了。”
他额上的确一片滚烫,是在发高热。陆质皱起眉头,又听他说:“你带我回去看一下大夫行吗?我想吃药……”
话音未落,少年就熬不住了一样,直起的身子又软下去,怕陆质不相信一样,反复地说:“我真的生病了,真的生病了……没有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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