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手搭右手,想抓抓。实在太痒了,好想掀了这层结痂。
突然,一颗小石子滚到了她跟前。她吓得把手脚藏在长袖长裤里,脑袋藏在帽子里,蹲着,蜷缩成一团,不敢看来人。但,一个人都没有。
小女孩不敢跟人说话,她知道自己很丑。见没人,站起来就往家的方向跑。
小女孩离开后,巴哥犬妖怪继续踢石子。小女孩刚刚靠着的那棵大树,是他常靠的。他眨眨眼睛,捡起小石子,抬头看看这棵活了几百年的老树。很早以前的规划是这片地将来会成为繁华的金融地段。但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来。当时这片地的居民强烈反对,一个个抄起家里能打的东西全攥手上。额头上,衣服上,处处绑着白布黑字的抗议。更大的白布黑字横幅,挂满了这片伤疤。就算是伤疤,也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伤疤,住的安心,动了,就是挖他们的心。但现在,一批批被强制搬迁了。剩下的人不多,包括这棵树。估计,将来,快来了。
巴哥犬妖怪突然有点感伤,他伸手摸摸这棵大树,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歪着的树干,却枝繁叶茂。他记得很多年前,有老人拿把蒲扇坐在小凳子上说故事,小孩子闹哄哄地围着老人,快说快说,上次没听够。也有吃了晚饭一家老小在树下乘凉的。后来,停下的不多,但每天都会有人经过。再后来……
巴哥犬妖怪蹲下,学小女孩被吓得瑟缩的样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是不是将来,快来了。他垂下眼,把手里的小石子弹了出去。
小女孩每天还是会去大树下待会儿。她不想待家里,家里的母亲,有时会发疯。小女孩蹲着,看树下被夏风扫过的婆娑光影。头上的层层树叶摆动,窸窣脆响。小女孩伸手,光影落进她手心,可恶的皱褶猩红让她觉得自卑,收手,放了光影。
小女孩看不见的巴哥犬妖怪在她对面蹲着。巴哥犬妖怪问:“你受伤了?”
小女孩膝盖蹭蹭手背。
巴哥犬妖怪又道:“好丑,全是疤。”
小女孩突然开口:“我好丑。”
巴哥犬妖怪对着小女孩挥挥手,挪到小女孩身边,“这世界……更丑。”
小女孩压压帽檐:“爸爸和弟弟走了,爷爷和奶奶也走了。妈妈不开心。我该怎么办。我爱爸爸和弟弟,还有爷爷奶奶。我爱妈妈。”
巴哥犬妖怪没说话,闭上眼睛。
小女孩的妈妈精神好一点就会去有关部门投诉,但她的精神一直都不好。她已经失去一切了,她心里的创伤比小女孩的伤疤还要疼,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在倒下去之前,她只想讨一个说话。如果物业及时发现灾情,如果楼道的消防栓有用,如果警报器会响,那她的家人就不会死,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她的老公在现场那么无助。她蹲在房间里,抱着头,发疯似的吼叫。她撑不住了,快撑不住了,为什么他们都走了,自己却活了下来,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为什么,为什么。
小女孩觉得头疼,她也想哭,但哭了,眼泪扯着伤疤,会更疼。她想抱抱母亲,别难过了,我还在呢,我陪着你呀。但当她看到窗户玻璃上隐约的自己时,没了勇气,垂下头,她也想大哭。
小女孩抹抹没有眼泪的眼角,开门下楼。大树下,一颗小石子在滚动。小女孩已经不再害怕了,她从夏天陪着这颗会动的小石子到冬天。沁骨的冬风,呼啸而来。小女孩弯腰捡起小石子:“好久没哭了。”
巴哥犬妖怪摸摸小女孩握着的小石子:“会没事的。”
小女孩一愣,压低帽檐小心观察周围,见没人,又往后退两步。
巴哥犬妖怪道:“别怕,是我。”
小女孩看着手心的小石子,惊讶道:“是你在说话?”
“对,我在说话。”巴哥犬妖怪抬着脑袋对小女孩点点头。
“你好!”小女孩小心试探。
“你好!”巴哥犬妖怪笑着回答。
小女孩勾起一半嘴角:“谢谢你陪我!”
“也谢谢你……”陪我。
巴哥犬妖怪第一次跟人类说话,因为将来,已经来了。他在小女孩来之前,见到几个提着公文包的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规划图,说这里要拆,那里要拆,还有这棵树,必须移走。这棵树,是这片伤疤的中心,当时大家的抗议和捍卫,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没人保护它了,怎么办,树移走了,自己,是不是也该走了。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马上就要说再见了,上一个地方是哪里来着,好像生活了上百年,因为从天而降的一声巨响,炸成了一个伤疤。上上一个地方,好像也生活了上百年,那时不是巨响,是人类口中的虎啸厮杀。
他对着大树行了一个弯腰礼,“也谢谢你陪我。”
古尘跟着巴哥犬妖怪来到小女孩生活的巷子。他们到的时候,那棵大树已经被运走了,地面是狼藉一片的树叶和树枝,还有一个拖泥带土的大窟窿。一个施工人员问另一个施工人员:“那树运哪去?”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开车的。你看这坑,够埋好几个人了。”
够埋好几个人了。古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低头看看巴哥犬妖怪垂丧的脑袋和瘦不拉几骨头架子的身子,问道:“想好了?”
巴哥犬妖怪低着头点头,再抬头时,大窟窿的对面,站在小女孩。小女孩穿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漂亮衣服,露在外面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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