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血是热的,洒出来时甚至还冒着热气,而受了重伤的人,倒下时不一定已经断气,抽搐,惨嚎,翻滚,有些是蛮子,有些是自己人。
元季修发现自己连长枪都快握不住了。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的也快,他们人多,很快剿灭了那一小股残兵,而元季修连一个敌人也未曾杀掉。
战场收拾完毕,晚上吃饭时,看到碗里的汤汤水水,他突然吐了一地。
和他关系不错的老牛、蒋胜立刻过来,帮他拍背缓和,老牛笑道:“新来的都这样,多杀几个蛮子就习惯了。”
元季修不说话,他甚至不敢闭眼睛,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血淋淋的断肢残臂,白花花的脑浆,黏糊糊的内脏,他几乎要崩溃了。
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了心里因为太过惊骇而想呕吐的感觉,他喝了口水漱了漱口,苦笑道:“我没事,你们快去吃饭。”
蒋胜挨着他坐下,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不丢人,我第一次看见死人差点尿裤子。”
周围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说起自己第一次上阵杀敌时的情景,元季修这会儿才彻底缓过来,周围是活生生的人,他也还活着。
战况紧张,没有给他多少时间来适应,短暂的休整过后,又开始新一轮的追击,两天后和另外一股敌军在一段狭窄的峡谷相遇了。
这股蛮子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着不肯投降,元季修他们都知道只要打败这最后的敌人,就能得到一段时间的休息,所以冲起来都带着一股必胜的决心,大家都被耗在这里太久,都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
元季修握着长枪的手犹自有些颤抖,只是现实根本不允许他逃避或者后退,身边有熟悉的面孔倒下,他终于也跟着一起,冲向了敌军。
他个子高,力气也大,长枪在手,出其不意也打死了好几个凶悍的敌人,而他心里也已经平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专心注意身前身后的刀尖枪尖。
不能死。
要活着。
还要回去找鱼儿,还要和他过自己许诺过的好日子……
仗打得艰苦,赢了之后便更觉得痛快,在茫茫的草原里跑了好几个月的元季修他们终于班师回漠兰休整。一路上又大大小小的打了几仗,而元季修已经不怎么害怕了。
元翔差人叫了元季修过去问话,等把旁的人的都挥退了,只剩下父子俩人,元翔才笑道:“不错不错,没吓得哭着要回去。”
元季修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一开始是吓到了,后来就不怕了。爹,我才知道你在边疆这么苦,以前我......我真是太不懂事。”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现在也不算晚。”
“嗯!爹,我一定会让定王和鱼儿刮目相看的!”元季修一脸坚毅。
从军这段时间以来,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从看见厮杀吓得呕吐的怂包,也渐渐成长成了一个勇敢的战士,甚至还得到了几次嘉奖,这是他自己用命换回来的荣誉,是他从未有过的骄傲体验。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跟鱼儿分享。
“爹,我……我可不可以给鱼儿写信?”
元翔看了他一眼,说:“就在这写,和我的战报信件一起送回去。”
元季修大喜,马上去元翔的桌面坐下,拿了笔墨开始给鱼儿写信。
心里想着有无数的话要说,要落笔时却觉得没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最后也只写自己一切安好,让鱼儿不要挂念,自己很快就会回去找他云云。
信件仔细封好,交给了元翔,又想起来什么似得说:“爹,你给娘写信的时候,记得让她多买些补品给鱼儿,上次他生辰,我看他好像在生病。”
元翔点头应了,元季修才放心的出了营帐。
自此之后,心里又多了个牵挂,时不时就在打探送信的驿使到了没有,惹得蒋胜打趣他道:“元老弟,你这是新婚吗?这么黏黏糊糊的?”
元季修未同他们说过自己和鱼儿的事情,这会儿也只含糊道:“还没有成亲呢。”
旁边的老牛比他们都大一些,早已成亲生子了,这会儿也笑道:“等他成亲了,就黏糊不起来了。”
元季修好奇道:“为何?”
老牛哈哈大笑:“成亲了,就有拌不完的嘴,吵不完的架,等你再纳几房小妾,那就更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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