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体稍有虚弱,恢复的时间已经推迟。
我知道孟廷已先于我拆除纱布,手术十分成功,他只需等待着日益清晰还原的世界。
而我已不再需要等待。假使我曾经等待过自由。
已经拜托医生将孟家支付的钱转汇给阿生。
医生的便车将我送出医院。
在人车熙攘的大巴站坐了很久,直到人潮消退,温暖的日光渐渐从脸上移到脚边,换成了清凉的夜风。
登上未班车,我才记起将导盲杖遗落在车站。
空荡的车厢里大概唯我一个乘客,在夜里缓行却颠簸。
经过的每个车站,亦无人上落。
我想问下一站是哪里,司机却答,“终点站到了,要不要下车?”
摸索着下车,脚步未稳,身后大巴已关门驶离。四周如世界尽头般的安静,以及黑暗。
海似在不远处,浪声细卷入耳,如此真切。
是否被囚禁时的无声海岸。
数年恍若一瞬。我是终于逃出铁窗的伤痕累累的少年。在梦里无数次奔逃在赤足的海滩,乞求在日出前结束一切。
细软的沙滩令我在黑暗里不再举足无措。
海水越来越凉。
从不知道原来我这样渴望着,温暖的拥抱。这具孤单褪色的身体,一直在渴望着拥抱,渴望有人听见我的哭泣,渴望着不被抛弃。
在冰凉的海里,飘浮过半生的记忆。
却只有数张模糊的脸,还有,已经不觉伤痛的伤痛。 [a]
28.
三年后。
新一日的阳光,重复着成千个早晨的炽烈与残酷,又如成千个夜晚那样暗去。
醒来,他已在。
生疏的脸,与表情。
“饿吗?”他碰了碰我的头发。
一直自由生长的发,已经太长,遮住了脸,我躲在长发后缩在墙角。拉下袖口隐藏起手上臂上的无数烙伤。
他的手指在发上慢慢摩挲,轻轻的,生疏而犹疑。
“因因。”
很疼,背上有杜擎用烟头烫的烙伤,他轻轻抚着,隔着衣服抚在伤上。
我蜷起双膝缩在宽大的旧恤衫里,他摸索着我脚上的链子,以及铐环上缠绕的破旧布帕。
日光里又真实又魔幻。
杜擎在门口出现,“为什么约在这里见面?怪怪的,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他不动声色离开我走到窗边,并不理会杜擎的埋怨,语气淡淡:“钥匙带来了没?”
领会到他的冷淡,杜擎也降下温度。如今两人并立,已不再是昔日的游戏少年。
杜擎动作悠闲地点燃一支香烟,“听说你离婚了。”
“不是离婚,是逃婚。”
“呵,alina那么好的女人都不要。孟大少,你知不知你将百万宝贝拱手他人?”语中却有尖刺。
“别告诉我,你回来是为了因因。”杜擎走过来扭起我的手,将烟头摁在我手心。
“闭嘴。”孟廷面无表情,站在原处。
对他这样的态度,杜擎一笑了之,又抽出一根烟衔着,用鞋尖踢了踢我。
我拾起丢在地上的打火机,跪起身为杜擎点烟。
杜擎长吸了一口,舒畅的吐出烟圈,“因因,把手伸出来。”
知道会很痛,我却不敢不将刚被烫过的左手,忍着痛展开,伸到杜擎面前。杜擎乐此不疲这样的残忍游戏。
在烟头再次摁上皮肤之前,孟廷却回身狠狠给我一记耳光,对杜擎说:“你恨当日alina选了我。”
杜擎忽然冷笑,“孟廷,那是我的女神,你将我的女神弃如蔽履,我恨不得杀了你这败类。”
“钥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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