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待忘清明端坐,君行歌轻巧地转了转翠管,驾驭行天毡往深渊中去。行天毡由天然水云为锦,普世虹光为缎,纤薄轻巧,能载千斤,凡物不拟。两人前行极其平稳安然,只闻瑟瑟风声过耳,已不知入渊几丈。
“嗯?你怎样了?”君行歌本细心留意周遭气流变化,突然觉得身后忘清明一言不发,安静得有些奇怪。这才回头看去,借着越来越弱的月光察觉,眼前人面色微微泛白,一对澄明的眼眸极力压抑着慌乱。看他胸口起伏,连气息也出现紊乱;再见其双手,虽是藏在袖中,也掩不住颤抖。
“啊,”忘清明恍然抬眼,一抹浅笑勾勒得有些僵硬,“小生无事。”
君行歌道:“朋友惧高?”
“不是。”
君行歌又道:“那是怕黑?”
“没有。”
忘清明当然怕啊,这份惧怕他无论怎样竭力掩盖,都无法藏匿。他来蛮荒确实是带了灯盏以防万一的,但是这深渊风险未知,贸然点蜡恐会引起变故。现在还有些光芒,他急需冷静下来,调整呼吸。
“哈,朋友你果然很有意思。既然无事,那便坐稳了。君某似乎听到剑声刀风了。”
忘清明五感已开始缓缓消弭,纳他言入耳,便凝出月盈缺护身。君行歌无愧珍宝行家,只看一眼,便啧啧称赞,于此同时,翠管溢出沁心墨香,滚滚玄墨自白毫涌出,不受地力管制,飘忽遨荡。
此刻,默渊内暗藏阵法瞬时发动,刹那间便是锋芒毕露。君行歌感知风向变动,一聿在握,挥洒自如。道道水墨结晶化刃,迅疾诋毁针芒,玉石俱焚,同归于尽。锋针无尽,墨刃不竭。君行歌聿画山河,面对阵法而游刃有余。
忘清明紧了紧双手,强压恐惧。初弦迸张,指掀涛澜,以潺潺琴潮冲击四面八方。《镇魂》惊天,邪祟木滞。君行歌原本也不觉吃力,有了琴音相佐更是轻松不少。一刻钟上下,此阵便过。
君行歌袖手一挥,白毫吸纳浮律香墨。风雨归寂,仍执笔在手,望着脚下万丈黑渊。他道:“朋友,你发现没有。”
忘清明十指按在微震的琴弦上,勉强调息,也答:“空气中金解、森蕤的气息极其浓郁,且变得焦躁不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虽淡却浑的——土元之气。”
这种金解气息,与那日缉拿花茵舞的二人身上所散发的极为相似,纯粹如斯,唯有钺帝。能与钺帝比肩的森蕤、土元,世上唯独葳皇、峙君两人。
那日从深渊中出现的人,是其中何人?他三人为何、且如何造成眼前这番景象的?
未及再虑,突然眉间有股酸楚。忘清明听得君行歌未及喝完的“小心”,翻手转琴,及时霍去夺命极刺。利刃失势,顿化翠叶,无力飘零。然而,一波方平,一波再起。君行歌、忘清明再度配合,墨洒琴心。
却不料,清曲纵世、圭墨横空,只引刀阵攻势更加凶猛。刀锋叠叠,烈风旋劲,叶刃瞬息万变,森罗万象,形成困兽牢笼,命人不得前进,不得后退。
战势恶劣,忘清明霍然扫弦,月盈缺山音飞羽;君行歌扬袖奉天,白泽聿墨蘸j-i,ng灵。奈何奇术困战,两人真元愈提,来袭更是疯狂。细密汗纱氤氲朦胧,忘清明这才想起昨日落入渊内的石块。
眼前阵法残虐肆利,如果膺惩一块普通的石头,后者绝无可能不化飞灰。而它安然坠落崖底,显然没有触发任何阵法。就此想来,此阵中森蕤气息磅礴浩荡,较之前更甚,应是由葳皇主导。莫非是遵循造化自然之理。。。
忘清明道:“君兄,此阵应来者功体强弱而变,你我各封功体,理能突破此阵。”
君行歌道:“哦?你怎知晓?功体一旦封闭,我等便再无护体能为;再遇挟杀,凶险之极。你有十分打算?”
忘清明将经历说来。自然万化,一业多果,多业一果;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为因果。
“既然朋友你那么笃定,君某就舍命陪君子好了。”君行歌翠管回囊,直点胸口两处x,ue道。毫不犹豫的动作,爽脆得令忘清明意料之外。
两人功体一一封闭,千万刀刃顿感威胁消失,齐化飞叶消散。而行天毡失去君行歌真气驾驭,虽能维持形体,却漂泊得再无方向。
正当两人感到危机已过时,剧变再起!
蓦然出现的气旋,扭曲光y-in年轮,如混沌恶兽吞噬万物灵气,直将行天毡捻得粉碎。暂失真元的两人防不胜防,虽是极力挣扎,也不及此等算计。
面临出乎意料的变局,忘清明身扛巨大吸力,跃身崖壁之上,反手拉住同样身陷险境的君行歌。冰冷石崖,摩得五指染血。忘清明紧攀峭壁,握着君行歌的手又用力几分。
君行歌深思熟虑了一会儿,道:“朋友,君某先前不知这是那么危险的业务。事后能加钱吗。”
忘清明哑然,道:“抱歉,小生拖累你。是我未做防备,不知阵后尚有杀机。。。”叶刃之阵确实得以破解,说明他的方法确实没错。但是之后这一遭,忘清明也是无法预料。
无可奈何,天妒英才。气旋张狂贪婪,终究克制两个无有反抗能力的人,将他二人一并吞没。混沌颠倒中,一片翠叶幸运地飘进忘清明衣袖中,不至烟消云散。
忘清明在世二十四年,入世十年,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顺应天命吧。
不知昏厥多久,忘清明的五感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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