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想起那些东施效颦的仿方体,道:“看来你肯定写的一手标准的方体。为了金榜题名吗?人人都是如此……”
少年睫毛一闪,清澈的眸子掠过一丝不快:“我喜欢方体,根本不是为了考试。我考试,不用方体。”
“怎么会呢?”
少年道:“就是不会,我学不来方体的神韵,何必露丑?但这又不妨碍我欣赏方状元的字……”
他这么一说,卢修倒有点歉意,少年将手里的金橘给他:“你尝尝,我一个人吃不好意思。”
卢修谢了他,随手拿了一只送到嘴里,眉头一皱,差点没有酸倒牙。
“忘记告诉你蛮酸的,我吃金橘,不酸我不爱吃。”少年笑嘻嘻的说。
卢修咳嗽一声:“你……住在这附近么?”
“后山有个道观,读书清静,再说我盘缠不多,所以在那里可以省点钱。”少年直率的说。
“你这次考试,有望吗?”
少年踢踢脚:“大概名落孙山了。考官是卢状元,听说此人出名的循规蹈矩……我刚十七,两年以后可再来试。最好找个糊口的文书差事,或者在哪一家当个塾师。我也不回乡了。就在京等下次……。父母年纪大了,弟弟妹妹还小。我得想法少让他们花费。”
“你家乡在哪里呢?”
少年一笑:“黄山脚下。我是安徽人。你呢?”
“我是京兆人。”卢修还没说完,就望见一个小道士打着油伞而来:“沈公子,住持急着找你……”他递给少年一把绸伞。
少年应了一声,对卢修道:“我得走了……”他跟着道士走了几步,回来把自己的那把伞让给卢修:“兄台,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拿去。过几天有空了,到后山观找沈笑眸还就好。”
卢修推辞片刻,少年已经跃到雨里:“沈笑眸是我,兄台别再忘了!”
卢修回家的时候天色已黑,卢涉在花厅叫他:“叔叔回来啦?爹爹呢?”
卢修道:“没有见到。大哥不是去宫内了么?”
“回来了,又出去寻叔叔了……叔叔那么大个人,还叫侄儿担心……”卢涉俊秀的脸上浮起笑。他常常未开口,就先对人笑。即使嗔怪口气,笑容也挂着。
“啊……”卢修转身就要出门接卢雪泽,卢涉拉住他:“叔叔,别再走散了。咱们一起等爹爹回来夜饭。叔叔……?”
“嗯?”
卢涉用月白的袖子掩住嘴:“没事,这把伞不错……”
卢修还没反应过来,卢涉说:“明天是发榜日,叔叔当然会去,太子说这回不拘一格,录取了几个万岁满意的人才。可惜我不能去看……”
卢修心里一跳,说:“中国之大,含璋秀出的人自然多。金榜题名,不过是人生的第一步而已。塞翁失马,福祸相倚。”
卢涉又道:“嗯,太子也那么说,他问我想不想去看看发榜,我说没兴趣。其实,只是不想让他很拽,觉得自己高我一等。”
卢修笑着说:“好大的口气。难道太子殿下不高你一等?”
卢涉墨色瞳子亮晶晶的:“他高?是啊。比我多吃几年粮,他高我一头也是正常。”
正说着,卢雪泽已经跨进了门槛,卢涉和往常一样,欢呼雀跃着迎接他:“爹爹来了!咱们开饭了!”卢修将那把绸伞放到门后,卢雪泽含笑望了他一眼,道:“今日万岁钦定前五,说你录取的不错……”
卢修问:“大哥也看了卷面?”
卢雪泽点头说:“嗯。……你有自己的主张,我看是好事,反正除了状元,后五名都是要补充给翰林院的,你这掌院学士满意就好……”
“怎么状元不入翰林院?”
卢雪泽道:“现已将考卷开封,状元年过三十,陛下意欲将他补到刑部去。先给他一个侍郎名头,考察他几年……”
卢修有点隐约的不安,但小卢涉在饭桌旁一直说着有趣的话,倒让他把隐忧抛却了。
晴空灿烂,周嘉在金銮殿上正襟危坐,容仪光耀四方,亲手将名单给了卢修。卢修一身御赐金边官服,在高台上向下眺望,上百进士紧张的鸦雀无声。
卢修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高声传道:“按例,二甲第一名传胪,安徽歙县,沈笑眸出列唱名。”
二甲第一名,是全国第四,照规矩,代为阅读名次,是一大荣耀事。卢修一看到这个名字,就知道不会有第二个沈笑眸。毕竟……笑眸二字见于士林,够稀奇。
人头攒动,却不见那人。卢修又叫了两遍,只见队伍的末尾,一个苗条的少年走出来,看上去好像并不高兴,低着头,嘴唇发白。
“这是怎么了?倒像霜打了似的。”礼部老尚书不太愉快地说。
卢修连忙说:“恐怕年纪轻,场面大。这孩子应付不过来……”
老尚书道:“他不是十七了吗?当年状元公你那一榜的榜眼韩逸洲,金銮殿下何其沉着?这沈郎到底是个小户人家出身,没见过世面……”
卢修眼睫一垂,凤眼中几多伤感都被藏去了,只听少年圆润的声音:“……大人?”
他抬眼看沈笑眸,稚气的脸蛋上眸子还是清澈见底,只是表情不便,好像无处安放手脚,连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他并没有做出对卢修熟识的样子,反而显得闷闷不乐。
在礼部尚书严厉的目光下,卢修把手里的名单交代到他手上,他放低声音对沈笑眸柔声说:“别慌,谁没有初次呢?你只管高声唱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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