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啊。”年轻人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有个地方,那里有他见过最美丽的景色,还有,他最想见的人。小六子张了张嘴巴:“我要去……太虚宫。”
“太虚宫?”年轻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还不如去普陀寺,这附近受了灾的全都往寺庙跑,都知道大和尚会舍粥。那些太虚宫的道士抠门得紧,从不给救济,你当真要去那?”
小六子只用力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太虚宫。”
第四章
隔了一年多,太虚宫山门前仍是旧景象,小六子却已不再是那个先前的懵懂少年了,同行两日的年轻人始终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名姓,一到山门前便毫不客气地把他推下马去,轻笑一声道:“小子,尘世中苟活不易,你好自为之。”
小六子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他这些天受了暑气,两腿生了热疮,痛痒难当,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来到太虚宫门前,却见这里大门紧闭,门外连半个人影也没有。他强撑著上前拍响沈重的门环,过了许久,才有个道童开了条门缝,向他扫了一眼便道:“本道宫没有吃食施舍,你去旁的地方看看吧。”说完便要关门,小六子忙一手撑住:“我不是讨饭,我……我是安平县胡教头的徒弟,我叫……”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那道童便翻了个白眼道:“什麽胡教头李教头,我不识得。”
“那天德道长呢!”小六子情急之下报出了师祖的名号。
“天德道长?”道童摇了摇头,“开春时患了时疾,如今已仙逝了。”
小六子双腿一软,几乎跪了下去,他从不曾料到,无望之中竟还能如此绝望。那小道童看他脸色惨白的模样,又要关门,却听身後有人道:“门外是谁?”
小六子听见那声音,登时退了两步,他如今身著破衣,满面尘土,实在不知该用什麽面目再见他,心里又是胆怯又是期冀。
道童立刻道:“回禀云弘师兄,门外是个小乞丐,我正要打发他走。”
隐约听云弘“嗯”了一声,然後一片白色就从门後闪了出来,他依旧穿著素色的道服,如同记忆中一般的高洁沈静,那淡漠的眼眸一抬,正与小六子对视上。
小六子又退了一步,脚下一滑便跌坐到了地上,他不知此间重逢该说些什麽,他甚至害怕云弘过来搀扶他时自己身上的泥土会弄污他的衣襟。
云弘却很快转过了视线,回身向道童道:“那乞儿看著可怜,把这个给他吧。”
道童走了出来,抬著下巴道:“哎,算你运气好,碰著我们云弘师兄,这串钱送你了。”他伸出胖胖的短手来,却迟迟不见对方来接,便赌气将钱扔到对方面前,转身回去把门狠狠关上了。
铜板挨个从串钱的绳口落下来,四散地滚了一地,小六子痴痴地捡起一枚,透过那铜板孔洞里看向太虚宫的大门,那门也渺小起来,仿佛只容得下方才那抹白衣,风一样飘回了那门里。这场只有他独自尴尬与期盼的重逢,云弘竟已是不认得他了。
小六子花了七八日的时间,一路走到了一个叫做黄桥县的小城,在路上,一个接一个地用掉了云弘给的那些铜板,当到达这县城时,身上只剩下怀中那块小小的碎银,但即使被捂得发热,他也不想把这个花出去。双腿上的热疮因为没有料理的关系,愈发严重溃烂,走走停停,最後只得无力地靠在一个铺子门口休息。
他身後是间规模不大的米铺,正值傍晚吃饭的时候,铺子里的夥计都聚在门口吃饭,饭菜的香味惹得小六子愈发饥饿难耐。他靠在门槛上踌躇著该如何张口讨要的时候,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姑娘端著碗热腾腾的米饭放到他面前,然後抿嘴一笑就走回了铺子。
小六子连谢也忘了说,几口就把那碗饭吞了个j-i,ng光,这才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他拖曳著腿走进米铺,将空碗放在低头打算盘的掌柜面前。
掌柜并没抬头,只微微点了点:“没吃饱让翠妞再给你盛一碗。”
小六子低低道:“不必了,多谢。”
吃饱了饭的夥计们已开始前前後後忙著搬卸货物,小六子杵在这也觉碍事,便默默走出门外,谁料一个夥计笨手笨脚不知撞到了哪里,两大袋米兜头向他撒了下来。小六子一把撞开了他,随即足尖一挑,倾过身将那两个米袋接个正著,他随胡元臻习的内功底子甚好,抗两袋米倒是轻巧。
等他把米袋送回铺子,那掌柜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头,看著他道:“这位小兄弟,留在铺里给我做夥计怎麽样?”
小六子就这麽留在了这个周记米铺做了几个月的夥计,在徒以果腹的同时,复仇的种子已在他心中种下,夜夜野草一样的疯长,他始终能梦见曾经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染了血,向他哭诉他们极刑的苦痛,还有胡府屋檐下挂满了的空空繈褓仍在迎风飘荡。
掌柜家女儿翠妞待小六子十分好,用米汤替他擦洗生了疮的腿数月,那恶疮渐渐地好了。他在铺子里虽然话不多,做事却勤快麻利,每日干的力气活足足抵上旁人两三倍,由不得掌柜喜欢他,没过些日子甚至问起他的生辰年月,看样子若不是他年纪小都想招他入赘才好。
很快又到了年底,米铺的生意愈加的忙,这日接了一笔单子竟一口气要了十车的米,周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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