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叶钦都记得那座建在山上的殡仪馆, 白墙黑瓦, 做成古建筑的风格。灵堂有一整面墙上挤满了金银两色的菊花, 黑白绸布垂下来, 随着悠扬的诵经声飘荡。
两排挂着挽联的花圈背后,一道看不见的线将灵堂清晰地分成两半。前面一半停了水晶棺, 睡着往生者, 后一半规整地坐着前来悼念的亲友, 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那是叶钦第一次和死亡离得那么近, 但他也不觉得多害怕,可能首先他对死亡的理解很平面,其次他和那位演员也说不上熟悉,只能说遗憾多过于难过。他只是想到要是人死后真的有灵,其实这么多认识的人围在这里, 死者会不会有一点窘迫?
所以当年二十岁的叶钦甚至有一点庆幸自己四舍五入之后的无亲无故,要是有一天自己也死了, 估计除了何玉谦根本不会有人来看他,就像是海滩上一颗破碎的光贝壳,无声无息地被浪潮卷回大海里。
结果一抬头, 他就看见了在灵台前面敬香的童峻, 叶钦偏着头看身边的何玉谦:“他怎么来了?”
何玉谦正在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西装上的扣子:“他?你说童峻吗?你认识他?”
“不认识。”叶钦下意识地回答,脸上却传来一阵燥热。
何玉谦歪头看了他一眼, 没多问,只是懒洋洋地说:“好像是说和家里有点什么关系吧,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多少通些声气,也不稀罕。”
叶钦挺胸抬头地坐在亲友席,不自觉地关注着那个颀长的背影。
童峻比叶钦年岁小,却有着在人群中极为显眼的大个子。他低头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在亲友席的第一排坐下了。
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童峻突然朝着叶钦的方向回头了。他的目光稍微飘忽了半秒,很快就非常专注地落在了叶钦身上。
他笑了,自然,又没有拘束。
在灰暗的色调里,在哀伤的气氛里,叶钦为自己的欢欣感到愧疚。
但也就那么一瞬间,他不再愿意像一个破贝壳一样死去了。哪怕被全世界围观,他也愿意死在童峻的目光里。
多么的,幼稚,又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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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口疼是不是?医生说活检当天晚上会有一点儿疼的,等会儿我给你换一个新的热敷垫,好不好?”童峻俯向病床上的叶钦,伸手揉了一下他通红的眼眶,声音很轻柔。
“我回家吧,我占着你的病床,你休息不了。”叶钦努力压抑着疼痛和情绪,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说着,准备从床上起身。
“你躺着别乱动,要不是奶奶不许,我早出院了。”童峻轻快地说着,撕开一包新的热敷垫,小心的把叶钦腿上的那个换了下来。
他背对着叶钦,叶钦看不到他的表情。
其实今天做活检的时候真的很疼,但是叶钦当时努力把所有的j-i,ng力都放在思考上,根本无暇顾及疼痛。
他在想,要是真的是恶性的,对他来说唯一的选择就是不接受高强度的治疗,可是如果他活不到叶芽平安出生呢?
他也考虑过截肢,只是不知道那种手术会不会影响到叶芽。
在安静的活检室里,在巨大的灼烧感里,思维变得很散乱,叶钦就像一个在一片黑暗的丛林中迷失的孩子。他想到假使非常幸运的,他截肢了,叶芽也活下来了,那么叶芽会不会羞于有一个缺了一条腿的父亲?他相信叶芽是一个好孩子,看待问题不会流于表象,但是同时他又希望自己能给叶芽一个完整的人生。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相对周全的方法。假如不治疗他也能把叶芽生下来,那他就不治疗;假如不行,那他就选择截肢。
但无论是哪一种结局,他都只能在叶芽出生之后把他留给童峻。
不管两个人之间发生过怎样的龃龉,叶钦相信童峻会是一个好父亲。但孩子终归在某些程度上会成为一个负担,他需要了解童峻的态度。
“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童峻小心护着叶钦的腿,把病床稍微摇起来一个角度,“妈妈刚才给我们送饭来了。”
“阿姨知道了吗?”叶钦有些担心地问道,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童峻把饭盒一层一层拆开,挨个摆到叶钦面前的小桌板上,朝着他微微一笑:“没告诉她,只说你来看我了。”
“童峻,”叶钦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你能吃这些了吗?”
“我不吃,都是给你吃的,”童峻的声音依旧有种不自然的轻快,“我还吃营养餐。”
童峻给叶钦摆好饭,拿出自己的保温罐来,里面的固体多了一些,看起来就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这件事怎么也是无法回避,叶钦干脆直白地说了出来,“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拒绝。”
“我愿意。”童峻笑着,低头搅拌碗里燕麦粥一样的东西,没看叶钦。
“如果……”叶钦犹疑了一下,“结果是不好的,你愿意抚养叶芽吗?”
童峻手里的勺子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看着叶钦,脸上的笑淡了一些:“我说了,我愿意。”
有些话想起来那样轻易,说出来却那样难,每个字从叶钦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都像是滚过一把刀,留下久久不去的疼痛:“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因为你以后会有心爱的人,我不希望叶芽成为一个阻碍,如果你觉得困扰……”
“那你要怎么样呢,叶钦?”童峻的声音很轻,却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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