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止新最近真是看多了她这种笑, 感情波动平缓,似是而非,无喜却含着悲意, 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宠溺。
——让商止新想起来,失忆至今,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失态。
就好像两个本该势均力敌的宿敌, 某一方忽然大彻大悟参悟了世间真谛,于是永远处在不败的地位。
但要说她是赢家,商止新却又真说不出口,只觉得她满心疲惫,是一种一切都在预期之下,是死是活都没法改变挣扎痛苦,然后而来的一种平定。
……
商止新伸碰碰她的唇角:“笑……别笑了,怪让人难受。”
————
将军府。
重门洞开之后是一片萧索,楼客踢开脚边的落木,未见一个侍者或是看守在侧,仿佛这是一座鬼城。
她倒是习惯,稍扭头对身后跟着的“小厮”低声说:“要不要在外面等我?他们不太好相处。”
少女小厮从兜帽仰起头,桃花眼四下打量,挑眉道:“他们敢动你,孤一口吃了他们。”被楼客好笑地塞回身后。
楼客是来宣旨的,但庭院里看不见人,遇见的下人们神色萎靡匆匆,见她行礼也僵硬。她对商止新解释,将军府剩下的奴仆都是签了死契的,走不了,只能在这里煎熬过去。
确实是煎熬,现在的“将军府”是一个笑话,分明是冠的楼姓,却隶属在昔日的政敌杜家下,并且有一个被上主厌恶着的长家,活得连一般的商贾富贵之家也不如。
当然,在商止新下的臣子们都要有忽然某天醒来,变成捉弄对象的觉悟——就好像宋大夫,死了唯一的儿子之后再未出现,连带着宋家一起没什么音信。
她跟着楼客走到书房,才看到一个神色y-in郁的年轻人,端坐在桌前,不知浏览些什么。
楼客站在门口敲敲门,唤:“子疏。”
年轻人转头,眼神聚焦了好一会,翘起椅子,对她道:“楼将军,你又回来了?这一次是拿谁?”楼客常年在外,否则便是在宫侍候商止新,回到楼家便只有一件事:把司狱之的人带回来、拿一名新的族人去司狱,楼古有此一问,完全是刺她。
“我不拿谁。”楼客平淡道:“上主降旨,赦楼姓一族。”
楼古懒洋洋的神情一凝,翘着的椅子腿忽然落下,忽然站起来,倒有些歪扭八:“你……你说什么……”
商止新站在身后哼笑,楼客低咳,无奈地碰了碰她,叫她低调。
楼古已经全然没有注意她身后小厮的嘲讽,巨大的惊喜砸下来,让他有些恍惚:就算是楼家的光辉再也不见,能够平平稳稳,那也是多不容易……
等楼客展开旨意念了一遍,他接了书,才慢慢回过神
,倒是盯着她凉凉说:“上主又觉得你好了?看来卖卖色相,竟然还有点用。”
楼客不抬眼:“别那么刻薄。”
“刻薄?”楼古似乎不想再和她说话:“将军请回吧,不容易出宫一趟,还得去见丞相吧?”
楼客慢吞吞道:“你何必激我。”
“我可没激你!”楼古忽然转过身来,用砚台上的墨冠掷她,道:“你说势必为楼家证明清白、你进丞相府,到头来只是为了去激怒上主害我族每一个人尝一遍牢狱之灾?你把楼家当什么!你让我族被万人戏弄!”
楼客伸在耳侧,接住了墨台,好似一句话没听见,只问:“叔父最近身体如何?”
“你有脸提他?!”楼古呵道:“滚!”
楼客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冲着已经有些不满的商止新低声道:“给臣个面子,饶他一命。”
商止新道了声y-in森森的“好”,出门时,却又听见楼古忽然有些不一样的颓唐下来的语气。
“你能救下叔父来,为什么那一次却要败……”
……
楼客什么y-in阳怪气都淡然处之,闻言,竟然僵了一僵。
要说其实还是商止新的错:败绩换人命这个主意当真狠毒,获救的人不会对楼客心怀感激,死去的人却带来一片怨气……何况每一次由谁去送死煎熬,是楼客在决定。
楼客对打击和讽刺早不痛不痒,可听见她的兄弟那一声质问的“为什么”,竟然仍旧心情沉重。楼古的父亲,大概间接死在她上。
没有人能永远不输,但在她对不起的人面前,没有赢,就是她的错。错误这种东西,压在她苍白的脊梁骨上,压了太多,让她喘不过气。
……
商止新低眉歪头看了她一眼。她仍旧衣冠楚楚,那双眼睛努力望着远方,有些颤。商止新过去握她的,忽然间有点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赦免楼家并不在意:有些事情,不是及时止损可以挽回的。
对于她和家族,那就叫离心离德……就算她背负再多,再杀敌千万,仍旧被钉在耻辱柱上,再难摆脱。
但商止新并不安慰。商家的皇帝,既没有安慰的立场,也没有安慰的习惯。
她只是说:“楼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
商止新带楼客来的是一片废墟,那一棵古槐被烧成了焦炭,不时朔朔落下黑木,她俩并肩站在门口,一时好似孤魂野鬼重游故地。
失火的丞相府,楼客放的火。
商止新指着这片焦土:“孤死活不让他们动的。杜爱卿重建,也是另寻的一块地方。”
楼客看见这些,确实心里难过,只好道:“上主带臣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呢?想要降罪于臣吗?”
“……小心眼。”商止新鼻子里“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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