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将来还有机会和远藤老师联系。请代我这个学生向他真诚地问好。
致礼
乌云
1986年11月8日德米:你好。
又有好长时间没有给你写信了,总感到精力不济,思维也有些迟钝,一坐到桌前,脑子就开始游移。休息已经好几年了,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静的,老关一个人关在他的房间里看书,这二十多年他该看完整整一个图书馆的藏书了吧可是他总不肯放过那些书,犟得让人想流泪,组织上要他写回忆录,好多人都在写,可他不,他说,我这一辈子还没完呢,我写那东西干什么他就那么固执地较着劲儿,不知是在和别人还是在和自己。
朱妈也老了,也不太爱走动了,这些日子,总是一个人坐在她的房间里发呆,有时候就坐在那里睡着了。她老家的嫂子来信找她要钱,说是给孙子娶媳妇用的,她就寄。老关说,你那个哥哥嫂子,比地主老财还要恶,你的家都不让你回,你还给他们寄钱干什么老关不让她寄,朱妈就偷偷瞒着老关寄,让我给她填汇款单,说总归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不看哥嫂的面,也得看爹娘的面。她这么一回回地往邮局跑,经我手填的单子总有近万元钱,差不多是我们给她的零用钱的总和,每回寄钱回来,她都显得十分高兴,脸上有一种欣慰的红晕,我知道这个时候是她最快乐的,所以在下一次她求我给她填汇款单时,我还是无法拒绝她。
湘阳的两个双胞胎孩子已经四岁了,他妻子是省委辜书记的三女儿,我想这和湘阳被提到省c厅当副厅长总有那么一些关系。湘阳的仕途一帆风顺,有传闻说今年“人代会”后他还可能动一动,当然是往上面动。老关曾对我说,是不是要湘阳把两个孩子送一个回洪湖来,我打电话给湘阳说了,湘阳没有同意,他说他妻子正考虑把孩子送进一所私立幼儿园,他妻子抢过电话告诉我,说私立幼儿园就是贵族幼儿园。我把这话转告给了老关,老关吹胡子瞪眼地说,什么叫贵族中国还有三分之一的人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就提贵族,就把两个四岁的孩子弄去培养贵族,问问他关湘阳是不是共产党员是不是共产党的领导干部老关这么说,但湘阳夫妇并没有把孩子送回洪湖来,这个我能理解,老关那种想法如今已经不时兴了,已经被视为落伍了,何况是湘阳,是在省里做了副厅长的湘阳。
更多的时候,家里是安静的,我在这个安静得有些寂寞的家里总是感到一种空荡荡的心悸。太阳好的时候,我就把会阳带到院子里去,坐在那里晒太阳。这些日子我对太阳越来越迷恋了,也许我也老了。我在太阳下独坐的时间总是很长,它从很高的地方照耀着我,但我根本不觉得它离我很远,即便它移开了,照不到我,我知道它还在那里,并不曾坠落。从远处看太阳的回照更是一种鼓励,你坐在背阴处,坐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你朝远处眺望,看那些山水树木和村落,在阳光下面它们清晰可辨,充满了生命的生动和真实的凸突感,使你相信,如果没有太阳的照耀,万物根本就不会存在。
近段时间我身体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除了夏天,一年当中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喘着,老是咳个不停,医生说我的心肺病已经相当严重了,整个右肺的功能已经基本坏死,只能靠左肺来呼吸,这样就大大增加了已经十分衰弱的心脏和肝脏的负荷。医生要我尽可能地卧床休息,如果身体情况允许的话,医生还建议我到南方的海滨城市住几个月,增加我呼吸系统的抗体能力。湘月从普茨茅斯打来好几个电话,要我去她那里,她陪我去南安普敦海滨住上一段时间,并且请最好的大夫为我诊病。对了,前_两次忘了告诉你,湘月已经结婚了,丈夫是个苏格兰人,叫巴斯克斯,是搞宇宙生物工程的教授,正负责国家的一个太空试验项目。湘月正在完成她的博士论文,同时她早已得到了一份由政府提供的带有课题基金的工作。他们去年生了一个孩子,正如湘月希望的那样,是个女孩子。湘月让孩子在电话里跟我和孩子的姥爷说话,那孩子咿咿呀呀地,像是在唱歌,湘月和巴斯克斯在旁边哈哈大笑,说那孩子正把一个苹果往话筒里塞呢。后来湘月在电话里跟我说了半个小时的话,她哭了,她说妈妈,你让我怎么能够放心,你要是不答应来普茨茅斯,我就丢下这里的一切回洪湖,一分钟也不多待。她说见它博士的鬼去吧。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湘月说这么粗鲁的话,她那孩子气把我给逗笑了。她仍然是个孩子,即便她现在已经成了博士,嫁了人并见有了她引以为自豪的女儿,她仍然是一个孩子。
我不能去,不管是南安普敦还是普茨茅斯。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老关。
老关真的老了。在过去的年代里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老关会老,我甚至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他是那么的健壮、魁伟、充满生命力和创造力;他不知疲倦,不辨寒暑,不畏枪林弹雨;他可以几天几夜地不睡觉,饱一餐饥一餐,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一动不动趴上二十四小时,可是枪声一响,他却能像一头精力充沛的豹子头一个蹿上山头。他是多么的有力量啊我还记得他头一回拥抱我时的情景,那是在合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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