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回道:“不碍事的,县衙里还有位县丞,此人很是能干,自是可以独挡一面。”
太夫人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又问了那边的近况,老百姓生活得如何,十多年前那场大地动死伤无数,如今可有恢复?江老爷在云县那种地方呆了足足十四年,这些年来,太夫人极是不喜他呆在那个地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半句,想不到这回居然主动问及,虽不明所以,但仍是如实回答。
“刚开始儿子以钦差的身份去的时候,可真是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泥砖烁瓦,惨不忍睹,但凡稍有良心的,哪还顾得上矜持,只得拼尽全力救治农灾百姓。虽说后来控制了灾情,却又来了场瘟疫,也夺去了不少性命……儿子素日里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却从来没有料到,老百姓的日子会是这样的苦。”
江老爷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刚开始请缨前去振灾不过是为了与母亲赌一口气,二来也是想避开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同情怜悯嘲弄的目光,但去了后,半年的振灾下来,依靠着本性的良善,他还算是把钦差的任务基本完成,但在离开之际还让老百姓含泪相送,望着一张张贫苦失望的脸,江老爷那颗从来没有过的激情被点燃,头脑发了热,回京后再一次主动请缨前去云县,这回不再是以官大一级的钦差身份,而是小小的县令。
江太夫人也并不是真的关心那些老百姓,只是想着圆善大师的话,心里说不出的庆幸与后怕,怜惜又歉意的目光望着儿子,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意,哽咽道:“我儿心忧百姓,虽未光宗耀祖,却是实实在在的造福百姓。以前是我想得左了,如今想来,却是目光短浅。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那些虚名?”
江老爷越发讶异,知母莫若子,母亲什么性子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今日里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他好一阵的吃惊。刚开始他还怕母亲又有另类的花招,但见母亲说话真诚,虽心中奇怪,却也不敢说太多,而是顺着太夫人的话夸了她几句。
江太夫人感叹万千,想着这个儿子其实还是真的很顺孝也是很好的,如果他真的凡事都要听自己的话,说不定早已如圆善大师所说,活不过三十五岁,真要那样,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又是如何的肝肠寸断。再想着自己之前的种种,更是一阵又一阵的自厌与悔恨,及更多的后怕。
母子俩也没说多少话,但气氛却是沉抑的,一个沉浸在“总算让母亲接受了自己作为”的庆幸与感动,一个却沉浸在后怕庆幸与悔恨中。晚情见祖母与父亲解开了心结,心里也是格外的高兴,又左右劝解了两句,太夫人这才止住了泪,望着疾傻的**,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望向晚情后,又忍不住庆幸起来,说:“今日里,我去找了圆善大师,他说,晚情是个福泽深厚的人,要我们不必担心,凡事顺其自然就好。圆善大师还说,这丫头近日里红鸾星已动……”太夫人忽然顿住,望着晚情的目光惊疑不定,“我记得,圆善大师还对我说过……”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晚情也陡然想了起来,不由睁大眼,“话虽如此,可是祖母,咱们并未在寺里呆多久,从圆善大师那出来后就直接下山了呀?”所以,哪来的红鸾星动!
“不对,圆善大师算得极准,他说你有肯定就有……啊,我想起来了。”江太夫人忽然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江老爷,又对晚情道:“丫头,还记得咱们下山后被两个纨绔子拦住去路问你是否有婚配?”
不肖太夫人提醒,晚情也想了起来,脑海里又浮现一张黝黑却又斯文的脸来,心跳剧烈跳动起来。
太夫人也在脑海里回忆着那两个纨绔子,越发觉得有戏唱,双眼越发晶亮,“那两个孩子,虽穿得不出众,但料子极好,并且气度非凡,料想身世不会太差……”
晚情没有说话,略略害羞地低下头来。江老爷却微微皱了眉头,“母亲,究竟怎么回事?你们今天去庙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江太夫人把今日发生的事儿说了遍,语气激动,“然儿,圆善大师算得可真精准,说不定,晚情的未来夫婿,就是那个哥儿……”
江老爷皱着眉头,“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名张目胆拦下未出阁的姑娘还大言不惭询问婚事,不是猖獗目光无人,便是不知礼数为何物的放荡子。怎么母亲也拿他当宝了?”
江太夫人滞住,半晌后辩驳道:“那个小哥儿看起来是猖獗了些,但那大哥儿看着倒还守礼……”
江老爷仍是蹙着眉头,“既然是兄弟,弟弟浪荡无礼,而兄长却无法管束,那晚情嫁过去,岂不无法压制住小叔?”江老爷自小与京城各世家公子哥儿打交道,也知道些名堂,一般大家族都重视长子,而听江太夫人所说,那从未谋过面的一对兄弟,兄长斯文守礼,而兄弟却放荡无礼,飞扬跋扈,要么那弟弟受父母宠爱所以养出了无法无天的脾性,要不就是那兄长心活面软,无法约束弟弟。晚情嫁过去,若是没有长嫂的威严,在那种大家族里日恐怕无出头之日了。
太夫人被堵得一阵无语,心想儿子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不得不歇了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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