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话的时候,身体上有些地方的棘刺再次化为虫群,贴在身下的龙骨上,从已折断的翅膀骨根到脊柱,又沿着脊柱滑向肋骨和还残存的四肢。
骨龙眼中的幽火颤动了一下,头颅垂下来。恶魔的黑色手掌从血水中升起,托起骨龙的头颅,让它保持在液面之上。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雾凇轻轻问。
“刚才不是说过一次了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位面?”
恶魔与骸骨之间,渐渐响起一种细小的摩擦声。就像千百只蛇蝎在密草上爬行,也像无数牙齿正在研磨砂石。
黑色虫群在龙骨上来回游曳,寻找任何方便下口又不会损伤过重的部位。找到想下口的地方,虫群就会形成从恶魔体表伸出的触肢,触肢顶端裂开血缝,绽开与眼睛同色的嘴巴,伸出与棘刺近似的獠牙。
苍白色的龙骨躺在血水之中,全身被漆黑色包裹,只有头颅露在外面。眼眶中的幽火先是剧烈抖动,然后瞬间紧缩成小小的红点。
它只是一具骸骨,全身没有肌r_ou_与软骨,当它剧烈动作的时候,骨头互相摩擦出一阵阵尖锐的声音。
像是为了安慰骨龙,或是分散它的注意力,恶魔开始回答之前的问题:“要说我为什么来这位面,原因很简单,也很愚蠢。”
“我听着呢……”
“要解释这个,我就得先说一件别的事。做赏金猎手到处旅行的时候,我听说有些地区的人喜欢养鳄鱼。他们把这当成身份的象征,显得自己有钱、豪迈、大气。但其实并不是每个人家里都有养鳄鱼的条件,即使是富人,也可能根本不了解鳄鱼的习性,甚至不懂怎么保护自己。有钱有势的家伙会带一群人去捕鳄鱼,捕回家后炫耀一番,然后就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闷闷的碎裂声,先是一下,然后接连不绝。龙骨的摩擦声越来越频繁,这具骨架在不停颤抖,因为它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继续说……”雾凇的声音从结晶下方传来,“后来呢,他们怎么处理鳄鱼……”
刚才他问的问题明明是恶魔为什么来本位面,这会儿听着关于养鳄鱼的话题,好像也挺投入。
卡林格的声音说:“给客人炫耀过之后,他们就把鳄鱼扔掉。比如放到远一点的随便哪条河里,甚至有人把它扔进海里。鳄鱼要是死了也就死了,要是活着,它也不能怎么办,就尽可能活着呗……它被放到远离栖息地的陌生河流里,就只能在这条河里生活。想回栖息地几乎是不可能的,它只是一条无辜的小鳄鱼啊。”
“你是这样的鳄鱼吗?”
“我是啊,”卡林格说,“你应该很了解异界学研究者吧?很多年之前……我也不确定是多少年了,反正很久以前,对异界学研究者来说,能成功召唤到异界生物,就是他们成功的象征。”
“召唤你的法师是谁?”雾凇问。
“放心吧,不是你老师静湖,我不认识静湖。”
“我又没说是他。我是问你,那个法师是谁?后来怎么样了?”
“他死了,但我没有杀他,”恶魔的双眼眯了一下,细细的缝隙弯成弧线,“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召唤我的人已经逃跑了。”
“逃跑?你刚才还说他死了……”
“我在这个位面玩了一阵子,几十年后,我沿着召唤时的灵魂路径找到了他。他太老了,根本认不出我,他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认不出来。然后没过多久他就死了。我无法回到深渊去,因为异界传送至今也是很罕见的事情。尤其是因为我在这里生活了太久,就像在窄口瓶里长大了一点的鱼似的,我卡在这儿了。”
结晶壁下方传来一声叹息。血池内,啃食的声音仍在继续,巨龙骨架一下又一下地震颤着,像是随时可能会散架一样。
恶魔的翅膀上长出一只黑色爪子,它轻轻抚摸着龙骨的头颅,犹如一道y-in影在上面来回摇曳。
沉默会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痛苦上,还是得多说点废话才行。
“魔像啊魔像,你怎么不出声了?在同情我吗?”恶魔以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别啊,滥用同情心可不好。我确实挺惨的,被迫背井离乡,还得自己打工生活。不过要是比惨,还是你更惨一点。徒有远古巨龙的身躯,本质上却根本不是龙,只是一具魔像。你的老师把你制作出来,教给你各种知识,像对学徒一样培养你,就是为了在某一天送你去死。”
骨龙立刻反驳:“老师并不能预料到实验会失败……”
“嗯,如果失败了,就拿你应对风险。”
“这不是老师的强制……而是我自己的意愿。”
恶魔的眼睛对着龙骨的眼眶:“你怎么知道是自己的意愿呢?法师控制一具魔像,魔像又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愿不愿意?你说你是自愿的,你怎么证明?”
“我怎么知道!”雾凇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你要吃就继续吃,哪这么多废话,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骂我老师,你有病吧!”
卡林格突然一阵惊喜。这是雾凇第一次面对面凶别人。不是写信,也不是用球形四足魔像朗读。虽然语气还是软绵绵了点,比写信的力度差太远了。
雾凇的声音显然带着哭腔。其中一小半是因为不愿意听关于老师的坏话,更多的一半恐怕是因为无处不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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