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皇帝还专门让御医带话来,让崔玄寂一定要在家里养好了再回宫。下人们看见大小姐像以前那样积极配合治疗,以为她还像以前那样着急回宫去。崔仪也这样想,虽然看见崔玄寂的神色,总觉得有些异常。
唯有崔玄寂自己清楚,她不想回宫。
她原以为自己会死在广陵的,就像江渊当年那样,因为援军迟迟不来,全军覆没于此。只是当她身先士卒地据守瓮城的时候,她想着就是死也要杀了慕容护才能死,否则建康危矣。让燕军群龙无首,朝廷或许还有机会。但她是幸运的,或许那羊脂玉也保护了她,让她活着回来。
江渊被乱箭s,he死在瓮城大门处,她站在那里时,因为极度疲惫而恍惚的意识里还在想着,陛下,我若在此为你的天下和大志殉葬了,你会记得我的什么呢?你会记得我为你出那些或好或坏的主意时的样子,还是我和你比武时的招式,还是我给你讲的那些笑话,还是我对你说的真心话?
我不要你记得别的,你只要你记得我的眼睛。如果我终归要死,我不要你爱我,也不要你记得我对你的爱,我只要你记得我的眼睛,记得它带着笑意看你的样子。哪怕你不会明白,那笑意里藏着多深的爱。
然而死里逃生如重活一次,与投胎转世的区别只是还带着以前的记忆。在广陵时,有一天她做梦,先是梦见凤子桓在一栋古旧大房子的走廊上急急忙忙地走着。她想喊住凤子桓,张嘴没喊“陛下”,反而叫了“子桓”,而凤子桓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走着,看也不看她。她本想追上去,见状便没走。没多久凤子桓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的楼梯口,她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过了一会儿,天上下起了雨,房子阁楼的窗子打开了,她看见凤子桓紧紧拥抱这一个人,她知道那个人是朱仙芝。
醒来,广陵也在下雨,她左边身体的伤口疼痛发热,满脸的泪水打s-hi枕头。
她觉得自己的恋慕给凤子桓带来的只有伤害。她自己无关紧要,她只是不想凤子桓夹在对朱仙芝的爱和对自己的情感之间左右为难。如果凤子桓心中只能放下一个朱仙芝,自己想要强挤进去,也不会有结果。她眼睁睁地看着凤子桓要克制不住自己,却偏要克制;想要对她关怀,却又不能说的明白:原来正是自己、而不是别人,使得凤子桓痛苦为难,哪怕自己想做的仅仅是爱她。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是想要为人肱股的吗?为她所爱不可得,为她肱股并不需要靠这么近,甚至远一些更好。如果你爱她,应该使她快乐才对。使她自由,使她的愿望实现,使她幸福,都可以,但绝不使她痛苦。
陛下,也许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也许叛乱平息,我会请求外镇广陵,或者别的地方。我会将我的心割下一块留在这里给你,然后离你而去。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不传召,她也不主动入宫觐见。在自己家里享受难得的安静。右腿的伤好得很快,因为在前线的时候为了继续活动,只有右腿得到了最好的救治。现在,她基本可以勉强走路了。下人们见状往往劝阻,虽然劝阻无效。晚上,等到崔仪回来,两人一块儿吃饭。吃完饭休息聊天,她也会问一问现在的情况。崔仪说,朱家父子在牢里,挨好一通拷打。却什么都不招。“我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崔仪说,崔玄寂问哪里不对,崔仪摇摇头,“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朱世景其实老谋深算,虽然谋反这事做得不漂亮,但你说他要是只埋伏了这么一点事,我不相信。他还在牢里耻笑朝廷呢。”
崔玄寂想了想在广陵的所见所闻,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新年将至,朝廷打算为了振奋军心好好庆祝一番。
第八十三章
朱仙婉几乎是被段岂尘半绑架似地迁居到段岂尘的宫里去的,她觉得自己的宫里什么都有,虽然有时候有点冷,但也没到一到冬天她就得换地方住的程度。可她拗不过段岂尘山一样多的理由。段岂尘先是举例子说她往年一到冬天就生病、春天也好不起来,一口气病四个月的时候都有过;接着又说自己宫里如何温暖,毛毡都比她宫里多,吃的也都是很暖身子的,让她在自己宫里做吃的、没人逼她的话她就只会吃那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然后就这一话题段岂尘开始事无巨细地逐条分析……朱仙婉实在受不了了,为了叫段岂尘闭嘴,只好答应。
其实她明白,段岂尘这样做其实出于一种劫后余生的珍惜。她想对段岂尘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因为这一次就变这样,但好像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软禁结束的时候,她走出寝宫,阳光落在身上,她先觉得舒畅,继而心里涌起强烈的思念,想要赶紧到段岂尘身边去。
被软禁的日子其实不长,相对于以前的生活,也无非就是身边少了许多来找她的人,以及见不到了一个想见的人罢了。一开始局势紧张的时候,没人敢来看她,偷偷来的都没有。过了好几天,忽然听见院里石子落地的声音,她叫秋兰去看看,果然包裹着石子的丝绢上有凤煦的字迹,告诉她广陵已收复,好消息也送回朝廷了。秋兰问她要不要和门口的侍卫们打个招呼,往外传递消息?她想了想,还是做罢。
冷风过,阳光被云层遮盖。她忽然想到,若是广陵大胜,也就意味着她的叔叔和堂兄弟们或被俘或已死,总之事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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