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的有几个妇女偷偷交流了一下眼神,脸上都写着“骗谁呢的”表情,只是她不承认也没人去戳穿她,大家今晚的谈兴不在这上面,是以话题仍回到以上两件事上。
她们在这说得高兴,刘大妈在家泪湿枕巾,小镇上没人知道刘大妈是北方人,她六岁那年母亲带着她和哥哥躲日本鬼子逃离山东,母亲死于逃难的路上,不久她又与哥哥走散,后被一戏班子收留才得以活命。
今年五十五岁的刘大妈早年间跟随戏班子辗转大江南北,鬓毛未衰便已改了乡音,说得一口地地道道的南方腔。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戏班子解散大家各回原籍,刘大妈因离家时才六岁不记得家乡在哪,于是十六岁的刘大妈跟随她师哥到了孝坪镇。同行的还有她师弟。那会镇上人口才几千,又适逢工厂招工,他们三个便一块报名进厂当了学徒工。
以前工厂的学徒工要满三年才出师,出师那年刘大妈就嫁给了她师哥。谁知婚后不到百天她师哥就死于肺病,连个孩子都没能给她留下。唱着戏长大的刘大妈信奉好女不嫁二夫,暗地里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师弟的求婚,然而却又在二十九岁那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于师弟,也就是那一次她有了猫耳。
那年月,一个寡妇身怀有孕众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孩子的父亲也势必会被揪出来。她试过很多法子想自己弄掉孩子都没能成功,为掩孕肚她天天在家裹腹,加上又正赶上六零年的苦日子,孩子生下来还不到三斤,看去跟个小猫儿一样,她便给孩子取个小名叫猫儿。别人听岔了,一来二去就成了猫耳。
第五十八章 孽种不能留
清凉的夜风从屋后山崖边吹来,穿过菜园,吹得在后院门边煤炉前煮面的猫耳扎在裤腰带里的白衬衫,向后飞飙着鼓起一个苞,仿似有了生命般在舞动。
面下好了,猫耳端去里屋刘大妈的床边,“妈,我给你下了碗面条,还卧了一个荷包蛋,我扶你起来吃点。”
刘大妈闭目、摇头。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儿子给你下好了你就多少吃两口吧。”猫耳拖过一把凳子坐在她床头,抓过她一只手,轻轻拍拍,“别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你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况且我早晚得面对她,早面对早解决。要怪只怪儿子没用,让您老夹在中间受气了。”
大滴大滴的泪自刘大妈眼角滑落……
她能闭上双目,却无法关闭泪水与回忆的阀门,在她三十岁那年的除夕夜,她愣是自己咬牙躲在家中生下了猫耳。自己给自己接生这事,搁在今天简直让人无法想象,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大年初三在她生下猫耳的第三天凌晨,她就冒着刺骨寒风用篮子提着襁褓中的猫耳,步行过洞子徒步去了县城。
刘大妈在县城找了户人家寄养猫耳,那时她一月工资不到三十块,她留下零头给自己,另外二十块每月都准时送到寄养猫耳的那户人家。那年头二十块钱相当于如今的六百块钱,人家拿着可以养活一家人,不过那时的人心大多都简单善良,拿了刘大妈的钱人家也尽心尽力照看着猫耳,四处找奶将孱弱的猫耳喂养至三岁。后来刘大妈以领养名义带走猫耳时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还抹泪不舍,毕竟自襁褓中带大也吃了不少苦头。
“伟平啊……”刘大妈从回忆中抽离思绪睁开眼,未语泪先流。
猫耳慌了,刘大妈从没叫过他大名,一直都是猫耳猫耳的叫。他抓起刘大妈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紧紧握着,“妈,你别哭呀,你一哭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有什么憋屈你也别闷在心里,那对身体不好。凡事看开点,那些让你伤心的话别往心里去,不能让闲言碎语先污您的耳朵再伤您的心,那多不合算,是不?”
刘大妈摇头,“你去把二胡拿来,我想听你拉支曲子。”
“好,我先扶您起来吃几口面,吃完您想听什么我就拉什么。您这不吃东西我心里着急哪有心思拉二胡,你就听儿子一句劝,起来好歹吃几口,啊?”
“你自己吃,等会我饿了你再去给我下。”刘大妈顿会,又说:“放心,没看到你成家立业我不会死的。”
“妈,好好的咱不说这晦气话。行,这碗面我吃,我先拧条毛巾给您擦把脸。”
猫耳打来热水扶起刘大妈,拧干毛巾,一如他儿时刘大妈给他擦脸那般,耐心仔细地替刘大妈擦净面上泪痕。
“您想听什么曲子?”几口扒光碗里的面条,猫耳拿来二胡问刘大妈。
“就你学会的头一支曲子吧。”
“红湖水浪打浪?”
这是猫耳跟着村里已过世的那位孤寡老人学的第一支曲子,也是他迄今为止拉得最为炉火纯青的。
二胡声响起,曲调幽静平和,却又好似暗藏有无尽的岁月,一些久远原以为淡忘的记忆又清晰浮现,泪水再度自刘大妈面上淌落。
原来,曾经的伤痛从未远离,只不过是深入骨髓的长在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和毛囊里;一经被岁月催动,疼痛便如决堤的洪水卷土重来,一寸寸如钝刀割肉般在心上缓缓拉过,带起淌着血的翻卷的皮肉。
刘大妈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一支曲子,弄哭的不止刘大妈还有隔壁的顾拥军,她和屠八妹都没吃晚饭,两人一个躺在外屋床上一个蜷缩在里屋床上。当熟悉的二胡曲调飘入耳中,顾拥军咬着手背如受困的野兽发出呜呜咽咽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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