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最高堂官宗人令请见,亲自向皇帝汇报:“启禀皇上,二殿下与四殿下已发至宗人府,敢问皇上对二位殿下的处置可有想法?”
皇帝垂目思考半晌,不喜不怒的回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切依宗法议罪,不必问过朕了。”
“臣遵旨。”宗人令领命退下。
“父亲……”侍立一旁的宋珑欲言又止,宫变后续处理大多由他主持。
“珑儿有话便说。”
“稚子无辜,他二人的皇家血脉是否能从轻发落?”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朕以为你懂这个道理。”
宋珑忙揖道:“儿子失言了,请父亲责罚。”
“罢了,贬为庶人,流放千里,一生不得返京。”
“儿子替子侄们叩谢皇恩。”
老皇帝忽然问道:“珑儿,你想当太子、想当皇帝吗?”
宋珑双膝重重一跪,在坚硬地面上磕出闷响。“儿子不敢妄想!”
“呵,是吗?”老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宋珑胆寒心惊,背出冷汗,宫变之后君心益加莫测难辨,曾经慈眉善目的老圣人,如今眉眼间却透著y-in鸷与一丝狠戾。
“朕虽大限将近。”老皇帝徐缓说道。“但这江山要给谁,还说不定。”
“儿臣绝无异心,请父皇明察!”宋珑重重一磕头,称呼由私下的亲暱转为正式称谓,显出十分惶恐。“儿臣只愿父皇长乐永康,万寿无疆。”
“朕未疑你居心,起来吧。”
“儿臣不敢。”
“朕乏了。”
“父皇好生安歇,儿臣告退。”
宋珑恭身退下,地上一抹血印子,是他磕头时留下的。
“如果他说他想当太子,想当皇帝,朕说不定就给他当了呢。”老皇帝喃喃道,瞥了眼那抹血印子,长长叹息一声。“小石头,朕想去看看宋璋。”
石公公领命,张罗去了。
老皇帝合眼休息,感到身心俱疲,他忽然怕自己一旦睡着就再也起不来了,再猝然眼开眼,努力瞪大眼睛,心想我还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就死。
y-in暗潮溼的宗人府天牢中,只关押了三个人,都是流着皇族血脉的宋氏天家人。
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异母弟弟,毒杀皇帝未遂。
一个是位袭的宋姓王爵,上一任皇帝关进来的,罪名未知。
说来先皇贞武帝在位时期,宗人府天牢曾一度人满为患,不过人一旦进来,大多活不过三年,自己病死的、赐酖酒毒死的、白绫缢死的、杖刑鞭刑打死的……最后只剩这个早为世人遗忘的老王爷,不知怎么就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了。
第三个,则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罪名逼宫谋反。
宋璋押入天牢后,大哭几天,大骂几天,完全无人理睬他,只有送饭哑奴一天出现两次,放下饭菜就走了。
牢房屋顶很高,光线从高墙顶端的铁栏小窗透s,he进来,一天之中只有半个时辰勉强能照到人,冬日天寒地冻,万分难挨。
宋璋蜷缩在角落,将唯一一件又旧又破的棉被裹在身上,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哪还有当日临朝摄政的威风。
皇叔和落难王爷的牢房在宋璋对面,俩老人每日隔着栅栏沉默下棋,黑子白子错落排布,此消彼长,绝地逢生,这一盘棋不知下多少年了。
他们也不理宋璋,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仿佛两尊石雕人像,偶尔动手移动棋子。
宋璋陷入绝望,他痛苦得想死,又要强的想活着。
他不愿认输,他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明明快得到一辈子最渴望的东西,却在碰触的前一瞬间给抢走了,哪能不怨极恨极。
不知过了多少天,天牢来了稀罕贵客。
老皇帝坐在四人抬的软轿上,来看宋璋此生的最后一面,他自觉时日已无多,而他的这个儿子则永陷牢狱,终生不见天日。
“父皇,儿臣错了!您原谅我好不好?父皇!”宋璋冲到牢房边跪地哭喊,死命磕头。“父皇,我错了!我错了!”
老皇帝惋惜看着他,说不上心痛或失望或其他为人父者的情绪,这是他的亲儿子,却得不到他更多的怜悯。
老皇帝向随侍的石公公颔了下首,石公公将两张纸递向宋璋。
宋璋急手抢过来,一看,竟是两张皇帝亲手草拟的圣旨。
都是册立太子的诏文,一张是封册宋珑,一张是册封宋璋,皆尚无盖玺用印。
宣召日期为二月二,龙抬头那日。
老皇帝说:“如果你再稍微忍耐一下,或许宣诏的,是写着你的名字那一张。”
宋璋面如死灰,浑身发抖,这两张草拟无疑将他推入更深的绝望之中,痛苦至极的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
“你是大绍皇子,因为朝廷社稷需要你,所以才会有你。”
“宋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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