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对上次霏霜将书判给小虎的事耿耿于怀,语气愈发咄咄逼人。
他人门内之事,宾客们自是不好说话,唯有冷眼旁观而已。三个声音交织不休之时,又来了第四个声音,那是小虎的声音,他近乎发狂地冲着萧风吼道:“那话不是师姐说的!是我说的!你别冤枉人!”
霏霜还打算随便萧风骂几句把事了了,背后听小虎来了这么一句,心头一颤,忙回身拉他下来,小声提醒道:“你别乱说话,听我的。”
没想到小虎斩钉截铁地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说的话我自己负责。”
“小虎!”霏霜脸色铁青,打算把他唬回去。
小虎这次可没被她震住,挺直胸脯笃定地道:“味道,是字的味道不对。”
萧风怒不可遏,喝断他:“你又在胡说什么?以味入书,正正就是卫老先生的笔法!”
午衡眼中放光,把萧风的声音压下去:“你接着说。”
“不错,卫太傅善以香味入书。可不是这种味道。原帖用的是蜀地的‘百日醉’,闻多了就会昏昏沉沉,忍不住打瞌睡垂下头去,所以才叫‘顿首州民帖’。可这幅帖子虽然味道很像,但是闻了不会晕,肯定是假的。”
这一番话说得当真匪夷所思,却又无可反驳。因为鉴字相书所依据的是某个人的笔法笔风,而未必需要看过那书的原迹。如今小虎把鉴别的依据引到原迹的气味上,似沐冠这等未见过原迹的当然无话可说。
不过众宾客里也不乏昔日卫瓘的好友,很快便有人响应道:“我曾有幸得见原迹,确乎看时只觉眼前模糊,有几分倦意。可是那时我也刚从西北军中回来,不知是否就是因那书方才疲惫。不敢妄言,不敢妄言啊。”
说话者是关内侯索靖,他曾与卫瓘同在尚书署任事,时人并称两人“一台二妙”。他的《出师颂》在《书谱》中排得第九,也算得是书界的泰山北斗。经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动摇起来,开始怀疑书帖的真实性。
午衡的关注点似乎不在书帖上,向小虎抛出个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来:“这么说,你也与索大人那般见过原迹的?”
小虎稍稍迟疑了些,最后点头:“是。”
“你何时何地得见的?”
“嗯……我记不得了……”
众皆哗然。能见着如此珍宝只怕是永生难忘,哪有记不得的道理。午衡倒也没有追问下去,只道:“午某学艺不精,叫诸位见笑了。可单凭味道叫我舍去此书,确是不忍。沐冠,且将此书收入阁内,日后再容我细细参详。”
这个处理倒是公允,小虎和萧风谁也没刻意偏袒。
一场风波就此消停,可它造成的余浪久久难平。
霏霜夜里久久不能入眠。小虎说“不记得”时眼光闪烁逃避,显然心口不一。
连她都能看得出来,何况眼睛比她还贼的老狐狸呢?谈燕楼中容不得谎言,只怕师父将来要手段迭出,打破砂锅问到底。更要命的是,她方才从子衿那处得知,原来字帖是大师姐朝露寻得令萧风送给师父的。如此一来,小虎这一竿子打下去,算是彻底把大师姐得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蔡文姬书法神马的一看就是杜撰的,乃们考书法史神马的莫要被误导了呀!(来自精分+妄想症的作者)
☆、顺藤摸瓜
春暖阁中青烟缭,此处是入室弟子每日清晨必来向师父请安的地方。
令子衿感到奇怪的是,今天除去他们师兄弟六人,小虎竟也忝列其中,神采奕奕地立在霏霜身旁。
小虎对面站的是萧风,他气尤未消,逢着谁都是一副臭脸。身前的朝露涵养则极好,不愠不怒,仿佛事不关己。朝露左侧的沐冠腿脚不便,师父特许他坐着听训,然而此刻他只惶恐地站着,似是因为昨日观帖不周的缘故。伏枥与他素来交好,便离他近些,好有个照应。
子衿是最后一个进门来的,午衡也不等他问安,已说起话来:“咱们几个今天聚一块儿,就是为着那字帖的事情。”
萧风急忙辩解道:“谁也没看过原迹,单凭这小子的一面之词,我不服。再说了,卫老先生的书法是什么水平?哪有能摹得一模一样的?若当真有这么厉害的人,早就出来和卫老先生争个高低了,何必去做假迹的勾当?”
这些说辞显然是昨夜与霏霜商量好的,听来头头是道,无懈可击。
霏霜和子衿早就告诫小虎:“待会儿不管师兄师姐说什么,你记得不要顶嘴。”
这时候小家伙在两人的告诫中挣扎了良久,直把手心攥出汗来,终究是没忍住,又给驳了回去:“你说的不对,根本不可能摹得一模一样。只是我们眼力不够,看不出而已。”
霏霜胸口被猛地一捶,小虎这么说出来,岂不是连同师父也一齐算在“眼力不够”的圈子里了?子衿赶紧把他的嘴给捂上,免得他再说多错多。
好在师父并不计较这些,反而教训萧风道:“小风儿,你确是低估了如今仿书道上的实力啊。你可听过丹霄阁与中书君的轶事?”
萧风涨着急红的脸,答道:“弟子不知。”
“朝露你呢?”
朝露应道:“弟子曾听说过一些。丹霄阁素以仿造名家书法著称,其中聚集了一大批善于临仿的书坛高手,中书君他们的阁主。相传这人的仿作之术出神入化,当年四大世家都要忌他三分。”
萧风满不在乎:“不过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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