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员外,这是棵什么树?”慕远夷微微眯起眼睛,阳光下的银杏叶子,灿烂耀眼。他来南溪时,就发现当地人喜欢种植它,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棵,但都没有陈家这棵这么高大、壮丽。
“有人唤鸭脚树,也有人唤白果树,此地人以公孙树称呼。”陈景盛知道各地叫法不同,自打他猜测慕远夷不是普通人类后,他也不惊讶这人连银杏树都不认识。
陈景盛迈步上前,将手贴放在粗实的树干上,他说道:“哪怕是幼年种下,也得到孙辈才能见到它长成结果,所以叫公孙树。”
慕远夷似乎被它迷住了,呢喃:“竟是这般寿长……似吾族。”他的尾音细微,几不可闻。
陈景盛眉角挑动,他可是听到了。
“如慕公子所愿来到书屋,还请公子讲述我叔祖当年的事。”陈景盛拂去石凳上的落叶,往上一坐,睨着身旁人。
慕远夷随即落座,他随意就坐在陈景盛身侧,挨得挺近,他拈起石桌上的一片落叶,随手又掷去,嘴角微微笑意:“我怕小员外受到惊吓,还是不听的好。”
陈景盛敛色说:“想必你也不知晓,特来吊我胃口。”
他的手指拳住,指节粗实有力,同样臂搁石桌的慕远夷,却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慕远夷低头看向染上尘灰的指尖,轻嗤,想他是来求人的,怎么如此无礼。
陈景盛悠然道:“你说的鲛邑,我知它在琼州以南,邻近占城国,那里暗礁遍布,海船远避。”他说时特意拿眼去瞥慕远夷,乐意看他脸色起变化。
鲛邑是传说中鲛人生活的地方,大海上有不少离奇的传闻,在老水手口中流传,尤其当他们喝上几杯酒后,更是能谈得绘声绘色,仿佛亲自去过。
慕远夷确实有些惊愕,但他只是低笑:“你还知道哪些?不妨说来听听。”陈景盛毫无顾忌地打量慕远夷,他目光在对方脸上巡视,从眉眼至鼻唇,他笑了,有淡淡狎意:“我听闻南海有鲛人,无论雄雌,样貌秀美,青春不老。偶尔也会上岸来,藏匿尾鳍,佯装人类,似乎还喜爱甜食。”
最后一句,他眉尾戏谑般地挑起。
“胡语。”慕远夷斥道。
“那请说说,你们鲛人的事,也顺便道一道我叔祖当年的事吧。”陈景盛哑笑,他笑时倒不至于勾魂夺魄,却让慕远夷不觉瞪了他一眼。
陈郁是何许人也,他曾是一艘巨船的纲首,他以陈景盛作为继承者,这人必然也不是寻常之辈。慕远夷此时倒是释然,也难怪这人伏窗窃听,陈郁却不加制止。
“我说给你听,信不信随你,切记不得再告诉别人。”慕远夷这般开始了他的讲述,此时阳光披洒,树下的两人身上、脸上光斑晃动。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逝去,长长的故事听完,陈景盛用手支住下巴,陷入长久沉思。他没有惶恐失色,整个倾听的过程很镇静,他是一位很好的倾听者,他心胸广阔,海纳百川。
秋风阵阵刮过,枯叶飘落,慕远夷看着落叶,这时,他听陈景盛道:“我有一事不明。”慕远夷示意请说,陈景盛问:“外人要如何才能进入鲛邑?”
慕远夷真没想到他问得会是这么件事,一时懵住。眼前这位“田夫”不只接受他讲述的事情,而且压根没被吓着。
瞅一瞅陈景盛,慕远夷说:“你去不了。”
还真是毫无保留,直接一口回绝。
陈景盛没有因此沮丧,他不过是好奇罢了。慕远夷讲述的事,他也绝非不惊讶,他很震惊。
叔祖的存尸行为令人难以理解,他将一位友人的尸体送往鲛邑,而没让死者入土为安,做出这样的事,违背常情与道义。
而今还有一件麻烦事,就是这个被送往鲛邑的死人,因为一场海上风暴,竟是复活了。
哪怕博识洽闻如陈景盛,他仍不大相信死人能复活,慕远夷的一些说法,无疑存疑。
“慕公子,你所说的海玉魄,究竟是什么东西?”陈景盛这次正儿八经地道出他的疑惑。
慕远夷缓缓述道:“海玉魄出自龙屿,是海龙的额中物,龙死后才能获得一枚。此物世间稀罕,历来为番国君王所有。海外君主亡故,会用海玉魄作为口含,据说它能收聚魂魄,保尸身不败,令人死而复生。”
陈景盛摸了摸下巴,六十年前,叔祖也才十八岁,他手中怎么会有这样稀罕的东西?
“你说的那位赵由晟,他如今复活,他去了哪里?”陈景盛问。
他会怨恨叔祖吗?还是会回来报叔祖的恩情?然而一切终无意义,叔祖时日不多。
话语落下,风卷枯叶,沙沙作响。
慕远夷接住一片飘在跟前的银杏叶,犹如捕抓住一只金色蝴蝶,他幽幽道:“他终会前来。”
拍落一片挂在头发上的枯叶,陈景盛想可真是骇人,一个死去六十年的人,突然复活。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仿佛这六十年根本不存在,而他的所爱,早已香消玉殒,他所有在世的亲友或仇人,或已死去,或即将病逝。
他心中做何感想?他会恨那个兄长参与杀害他族人,自个还擅自喂食他海玉魄,将他尸体送进鲛邑存放的叔祖吗?
换做自己是他,陈景盛想,遭遇这样多舛的命运,旷古未闻的离奇事,怕是要因此崩溃发狂,攒聚满腹的恨意,恨天怨地怪故人。
院外,一阵脚步声响起,陈景盛朝门口一望,认得是家中一位脚力轻便的仆人,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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