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人给过她。
舒息羽带她回了四方城,给她最好的食物,最美的衣服,教她读书、写字、习武,处处包容她,也从来没有凶她的时候。
有一年,舒息羽从外面回来,受了很重的伤,他躺在床上,大夫在给他包扎伤口,十岁的宗樱站在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他伸手拉住她问:“你哭什么呢?”
她哭得更加厉害,尔后揩了一把泪,抽泣着说:“我怕你死掉……”
他忍不住大笑,动作太大,顺带还扯动了伤口,疼得呲牙裂嘴的,他摸一摸她泪痕斑斑的小脸,安慰说:“我早晚要死,你也是要离开我的,这世上眼泪根本不管用,所以不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哭得这么伤心。”
他后面说了哪些话,她都没有认真听,只是一句“我早晚要死,你也是要离开我的”,就够她伤怀的了,他对她很好,那时的她很依赖他,舍不得他死,也不想离开他到哪里去,他说完那些话,一个小泪人就扑到了他身上,紧紧抱住他摇头大喊:“我不会离开你的,一定不会!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一定是因为你死了……直到你死,我才会离开你!”
……
宗樱心中泛酸,默默想着,那样的誓言,她的确曾经在他面前立下。
但,人活一世,只能走一条路,事到如今,已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你也说了,那是当年。”
“背叛自己的诺言,不可耻吗?”
“好像这并不算什么背叛吧?很快你就要死了,我离开你,是理所当然的啊。”
宗樱好想问舒息羽一句,是否后悔把她捡回来,但是一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勇气问出口。
遇见如此狼心狗肺逼他去死的她,他一定伤心极了,再问无异于伤口撒盐吧?
舒息羽立在崖边,呼啸的风掀动他的衣角,他忽然大笑起来,一直笑一直笑,甚至笑出了眼泪,他眼眶通红,望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人,这样的理由,真是精妙绝伦。”
然后,他张开双臂,往后仰,往后仰,像一只断翅的鹰一样,坠下了万丈高崖。
在他面带微笑从她眼前消失的那一刻,滚烫的泪水很突然地灼伤了她的眼睛。
☆、番外花刺
北海之畔的落星城,繁华富庶远胜皇都。
商旅云集,买卖一本万利;才俊比肩,诗画呵气立成;美女如云,巧笑衣香鬓影……多少人把这里视作极乐圣土,心之神往,但寻常人也绝不会轻易踏足这里:仿佛天堂,可享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仿佛地狱,一朝不慎,尸骨无存乃是下场。
莳花馆是落星城中名头最响的青楼艺苑。
馆中多佳人,丝竹甚缠绵,云袖牵郎衣,夜夜酒伴歌。这从日暮开始,经夜灯火不熄的一座偌大楼馆,确是销魂蚀骨的好地方。
他在二楼东南角那间雅阁里住了不下两个月。
屋子方位、陈设都是极好的,正对着楼下大堂,关了门,却一丝吵闹也进不来,周遭也僻静,从不会有醉酒的恩客大半夜含糊喊着某个姑娘的名字,过来砰砰地拍门瞎闹。
这里,多适合醉生梦死过一生,只可惜——
“请郎君满饮此杯。”乌黑眸子的俏丽女人靠近软榻,将手中端着的酒杯递予他,脸上笑容妩媚明艳。
他靠坐在一侧,睁开眼睛看了看那人,伸手接过酒杯,仰头喝尽了,然后便倚在案上迷离笑道:“美姬,你看,我身上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我就快付不起酒钱了,你不应该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女人凤眼弯弯,忽而笑出声来:“我看重的是阁下的人,而不是阁下的钱财。”
“我这样的人?”他愣了愣,搭在案沿上的手不知不觉一分分收拢,面色却依旧平静,“……呵,我太无趣了,你不会待得长久的,最后一定会离开。”
“不,”女人像温驯的猫一样伏进他怀里,她环住他的腰,语调变得更加柔软,就像,就像在对心爱的情人立下永世不变的誓言一般,“要怎么对你表达我的心意呢?直到你死,我才会离开你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心湖震荡,遽然僵在那里,然而很快就目光黯下,眼神忽地有些恍惚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轻抚着怀中人儿的柔顺长发,闭目,幽长而倦累地叹息:“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与这相同的话,可是……”
可是什么呢?他没有来得及说完。
当怀中人起身的时候,他蓦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一把手柄错金镶着红色宝石的匕首,刃光幽蓝,锋利,淬了剧毒。
毒,在他体内以一种接近疯狂的速度蔓延。
他知道,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你……是谁?”
“这还重要吗?”离开了他的怀抱,女人拢拢耳边的乱发,娇笑着换上了一副冷酷的面容,“你以为跳下碧苔崖就完了?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知我者唯有……告诉我,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派你来的?”
“谁?”
他急急地想开口追问,但是一张嘴,却吐出了一大口暗红的血,整个屋子的景象在眼前模糊昏暗,天旋地转中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
冷眼看着他栽倒,无情的女人俯下身,从他手上脱下一枚色泽幽翠的戒指,然后她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倒在地上的人:“此刻还残存着最后一点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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