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交给祖母,祖孙俩一道回家去,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一颗颗地摘去老叶,只留最嫩的部分,拿淘米水洗得干干净净的,搁大锅里用开水汆得断了生,立刻捞出来平摊在大盘子上。待晾凉了以后,用菜刀剁成细细的野菜末,与开洋豆腐开末一起,加盐糖麻油拌匀,碧绿生青的野菜和白嫩的开洋豆腐干丁儿一道,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开。惟希趁祖母不注意的时候,会得拿小调羹舀一勺送进嘴里,眯上眼,感觉整个春天都在嘴里铺陈开来。
每当这时候,祖父都会在一旁抽着烟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时候,连空气都是幸福的。
后来……后来,母亲不小心怀了孕。因有计.划.生.育政.策,如果要留下这个孩子,就属于超生了。母亲原本已经约了时间,向领导请假去医院打算不要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可是在医院的候诊厅里,遇见一个镇上有名能掐会断的老太太,老太太一看母亲,就断定她肚子里这胎必然是个儿子,将来能为徐家光宗耀祖。母亲一听后不免犹豫起来,迟疑半天,回家来对父亲说想留下孩子,无非是交罚款罢了,家里又不是负担不起。
惟希回想起来,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往日欢乐幸福的时光划上了休止符。
父亲彼时正在争取评上高级教师。小学的高级教师待遇好,职称评选竞争颇激烈,对手之间各种小动作层出不穷。母亲怀了二胎的事哪里是捂得住的?没两个月就传到父亲的学校里去了,正给了竞争对手打击父亲的最好借口:不能拥护遵守国.家的政.策的人,怎么能有资格申报高级教师职称?
在抱孙子和儿子的前程之间左右为难的祖父母相继病倒。镇里负责计生工作的计生员不知道往家里跑了几趟,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劝她放弃这一胎:毕竟还是你男人的工作要紧。这孩子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可是你看看影响他的工作了,影响家庭和睦了,影响多不好啊!
但母亲就是鬼迷心窍铁了心要生下孩子,谁劝都不听,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惟希犹记得母亲捧着装农药的瓶子,站在家中院子里,院里院外被前来看热闹的镇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你们谁人再来劝我打掉孩子,我就喝敌敌畏,同肚子里的小孩一起死!”母亲一手捧着肚子,一手将农药瓶子凑在嘴边,披头散发,赤红双眼,对每一个试图靠近她的人咆哮。
隔壁的小胖妞妈紧紧抱着被吓得不轻,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喉咙早已哭哑的她,将她的脸轻轻按在自己胸口,嘴里不停呢喃:“囡囡勿怕,妳姆妈病了。”
计生员尴尬而徒劳地劝说母亲放下农药,“王超英,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瓶子放下。你看看,你把孩子都吓哭了。”
惟希从胖妞妈怀里充满希冀地望向母亲,希望她想起她还有一个需要她的女儿来,可是,母亲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即更坚定地将农药瓶子放在嘴边。
“好了,够了!”父亲从屋里出来,自胖妞妈怀里接过她,抱在手里,对状若癫狂的母亲道,“孩子你打算生,就生罢,这个样子做什么呢?你看囡囡都吓坏了。你不考虑我们,也要考虑肚子里的孩子啊。这样吵吵闹闹的,对孩子也不好。”
母亲也不知道是听进父亲的话,还是觉得累了,将农药瓶往旁边一摔,径直进屋去了。农药瓶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吓得围观群众“啊”地一声惊呼,四散开来。
事情闹得这么大,再没有人敢来劝说。母亲如愿生下了弟弟惟宗,而父亲也彻底失去了评选高级教师职称的资格,非但如此,还被排挤得在单位无法继续任教。祖父在看到孙子出世后的隔年春天,溘然辞世,享年不过六十岁。这件事对父亲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从此以后他就和母亲分房睡了。
母亲反正有子万事足,废品回收站的工作也辞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惟宗身上,一切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他人。
而惟希,则被她彻底无视了。
惟希想,大约就是从那时候起,母亲的眼里就只有儿子惟宗,再没有其他人了的罢?哪怕徐惟宗惹是生非打架逃学,在她看来,都是因为别人不好,是别人挑衅惟宗,是别人带坏惟宗……一切都是别人的问题,与惟宗无关,惟宗是纯洁善良无辜的好孩子。父亲也试图严厉地管教惟宗,可是总没等他动真格惟宗已经哭得惊天动地,母亲就会冲过像一只母狮子般护着惟宗,每一次都是以“他还小,你不会好好同他说呀?”开始,最后以“既然这个家容不下我们母子,我们走就是!”结尾。
感情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消磨殆尽的,从最初的抱有一线微弱的希望试图挽救婚姻,到最终的彼此冷漠无视相对无言,不过用了十年的时间。所以当得知父亲向母亲提出离婚的消息时,惟希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暗暗猜想,如果不是为了能让她安心考上大学,父亲也许早就这样做了。母亲自然是不肯的,在家里大吵大闹,一歇歇说父亲没良心忘恩负义,肯定是在外面轧.姘.头了,一歇歇又说他眼里没有他们母子没有尽到过一天父亲的责任。父亲便默默不语,他已经无法和妻子沟通。
祖母到底是听不下去这些污言秽语,出来说话。
“这样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你们的日子要不要继续过下去,我这老太婆不管,可家里天天吵架,我年纪大了,实在有点吃不消。反正囡囡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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