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姚大夫已经不在公社医院上班了。他终于被市医院给挖了去。
姚大夫走之前,又提出要求,把姚金方调回了公社医院。理由是照看家。村卫生所便全权交代给了赤脚医生国庆一人打理。国庆和姚金方的医术道行,自是与姚大夫差了十万八千里。对茂生娘的体征变化,更是断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说年龄大了,周身不适也是自然的,没啥大不了的事呀。
这天,茂生两口子收工回来。俩人抓紧做了晚饭,就叫钟儿去给奶奶送去一碗,并捎带着叫杏仔过来一起吃。钟儿去了大半晌儿,才与杏仔哭丧着脸回来,说奶奶不见了,连养在西院看家护院的小黄狗也不见了,直等到现在也没回来。
初时,茂生两口子还以为娘暂时出去了,不会走远了的,就叫他俩过来先吃饭。待吃完饭,茂生又到西院查看,还是没见娘回来。茂生和木琴心里就撒急,说娘的眼神腿脚都不好,从未在天黑下来的时辰出去过。现今儿,天就要大黑了,可别出啥事吧。一家四口儿慌慌张张地满村子喊叫茂生娘。立时,就把村人惊动了,也都帮着四处寻找。
正乱着,金莲领着斌斌和文文从振书家吃完晚饭出来,正准备回家。见茂生领着钟儿到处喊叫娘,她犹豫了一下,念叨了几句,便忍不住对茂生说道,你得赶快去北山下找找,没准儿去了哪儿呀。
茂生也是急了,任谁告诉个信息也会信的。他顾不得问老人去那儿干啥儿,更顾不上问她是咋知道的,拽了钟儿就直奔北山。
跑到山脚下,茂生高声喊叫几声,又侧耳听听,果然就听到了狗的低吠声和老人低低地呻吟声。顺着声音一路探去,就见茂生娘侧身躺倒在一条枯水沟里,双手抱着两腿直叫唤。小黄狗蹲坐在一旁,警惕地看护着她。
茂生赶忙抱起娘,领着钟儿和黄狗就往家里疾走。他还一边埋怨娘道,咋儿一个人跑到这里了,吓死个人。
茂生娘说,下晚儿的时辰,她见一只火狐狸跑进了院子里,就往外撵它。谁知,她撵几步,它就走几步。待不撵了,它就不走了。她往回走,它也跟了往回走。没办法,她就一路撵了出来。一直撵到这里,火狐狸不见了。自己却跌进了这条沟里,再也动弹不得。
茂生说道,你是花眼了呢?把小黄狗当成狐狸撵嘞。
茂生娘道,咋会看错哟,就是只火红火红的狐狸呢。黑嘴唇,黑耳朵,白唇须,红尾巴,黄皮毛,像团火苗儿似的耐看。听得茂生背上尽冒冷风,头皮发炸。
回到家里,茂生娘一遍又一遍地向前来看望她的人讲述自己出走的因由。人们都不敢应声,只是说她看花眼了,把小黄狗看成了狐狸,心下却都毛扎扎地犯嘀咕。都暗道,她讲的咋跟死鬼喜桂说的一摸一样呢。一想到喜桂,人们赶紧止住这样的胡思乱想,不敢再往深了寻思。
茂生娘的右大腿扭折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国庆第一次碰到伤筋断骨的事,一时不知咋样处理好。他急急地给打了消炎止痛的针剂,说,得快去寻接骨的药才行。茂生与酸枣结伴连夜赶往公社,找到了姚金方。姚金方根据姚大夫留下的以往用过的方子,给开就了一付专治跌打接骨的药方子:
当归15g川芎15g白芍15g生地黄15g破故纸15g木香15g
五灵脂15g地骨皮15g防风15g乳香3g没药3g血竭3g
把这些草药全部锉碎,用夜合花树根皮15g,一同倒入大酒壶内,加烧酒适量,重汤煮半个小时,取出服用。
姚金方还煞有介事地对茂生讲,这是专治跌打损伤、骨折筋断、皮破肉烂、疼痛不可忍者的秘方,名为《补损接骨仙丹》。灵验得很,保管能把老人的腿伤治愈了。
药倒是吃了十几付,腿上的伤情就是不见好转。
茂生娘整日躺在床上,不能翻身不能坐着,疼痛得日夜呻吟,连吃饭及大小便也得躺在床上解决。她的饭量大不如从前了,精神萎靡,脸色蜡黄,人更是狠瘦了下去。一根根的筋骨从褶皱松弛了的老皮下挣出,支撑着一具日渐萎缩的皮囊。
茂生娘毕竟是军烈属,她的病情惊动了公社。
公社专门派民政干事小贾到村里来看望老人,并跟茂生商量道,看来老人见好的希望不大了,还是着手准备一下后事,也好做到有备无患。要是老人真的不行了,公社要出面来组织召开追悼会的,让他心里有个数儿。
茂生一叠声地答应着,并说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寿衣棺椁等也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茂生娘在茂生两口子的精心伺候下,好容易熬到了年底。最终,她还是撒手西归了。
从茂生娘回到老家到她闭上眼,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很少跟木琴答话,总是有意躲避着与木琴的碰面。即使在病重期间,木琴衣不解带地前后左右看护着,她还是不与木琴说话。她时常直勾勾地盯看着杏仔,就有混浊的老泪顺势滚出眼眶。
木琴背地里对茂生说,娘心里还有愧疚呀,又一直放心不下杏仔。看来,她的时辰也快到了。
在茂生娘生命最紧要的关头,木琴对婆婆说道,你老儿放心吧!杏仔就是我的孩娃儿。我拿他跟京儿、钟儿一样,没二心二味儿的。你就别担心呀。
自听了木琴的话后,茂生娘不再盯瞅杏仔。她安稳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死的时候,她就一直紧闭着眼,没有留下一句话。
茂生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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