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寒闻声回头,冲龙渊一笑,道:“是我让他们走开的,睡了太久,淋淋雨才觉得头脑清醒。”
龙渊正凝神思索怎样控制私盐的贩卖,呆呆的望着公子寒,手里一把工笔描绘的折扇啪的跌在地上,青玉扇骨摔得七零八落。
心里的石头也跟着一下子落了地,龙渊长长舒了口气,感叹道:他这条早就该断的命,总算是续上了。
第十九章
帝君看尽尘世万年浮华,性情孤高了太久,以至于人间种种所谓至情至性、感天动地,或者惊涛骇浪的情思,对他而言都只能称为麻烦,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俯身亲近一位凡人,更未想过,只为了他的一个笑、一句话,就生生的被绊住了脚步。
那天公子寒转醒,一脸清朗的笑意,披着细雨的落花朝他走来,执手曰相公安好,龙渊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即便百般不愿意,也再离不开了。
伴随这种认命情绪而来的还有一些荒唐幼稚的举动,譬如看见公子寒与宫女谈笑,明明知道他只是天性温和可亲,偏偏忍不住要上前冷言讥讽几句,一直闹到不欢而散,才冷着脸负气离去;又譬如处理政务,一整天没见他来探视,便连晚膳也不让人好好吃,非要冻的一屋子宫人面面相觑,大气儿都不敢出才作罢。
相比于这些小磕小碰,最让龙渊不明白的是,自己不惜犯下逆天大错才换回了江山,公子寒却并不快乐,反而对自己日益冷淡疏远。
尽管他一如既往的驯顺而温和,但眉宇间的神情不同往昔,有时龙渊忙于政务,他在一旁陪坐,望着龙渊的侧脸,眼中渐渐流露出猜疑和戒备。
伺候在旁的小宫女也察觉了异状,偷偷问公子寒:“陛下近日和龙渊公子闹别扭了么?”
公子寒正伏案作画,闻言抬头笑笑:“并不曾,何出此言?”
他对下人一向和善,宫女便鼓起勇气直言道:“我见龙渊公子日日勤政,对陛下又好的不得了,为人夫君一丝错处也挑不出来,但陛下却好像不愿意亲近他。”
说着突然红了脸,羞怯的嗫嚅:“陛下的身体也早已经大好,一直同公子分房而睡……”
公子寒的目光骤然凌厉,一抬手腕,抓起案上的墨锭狠狠砸在宫女脚边,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住嘴!可真是朕管教不力,这种不知羞耻的话都说的出来,朕的起居也是你能议论的?”公子寒大声呵斥,见宫女吓得哆嗦,也知道是自己话说重了,摇头道:“这些话你在此说也便罢了,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缄口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很快又归于平静,淡淡道:“有些忌讳,就算是他也犯不得。”
说罢安静的提笔继续作画,纸上画的是几杆墨竹,一蓬兰草,想到宫女方才的话,手腕忽然一抖,一滴墨汁沿着笔尖滴下来,在本该留白处ji-an出一个大而圆的黑斑。
公子寒望着那墨迹发呆,看的久了,恍惚觉得它在眼前逐渐扩大,一直化作头盔底下一张y-in森的脸,几颗牙齿从腐烂的嘴唇呲出来,又一转眼,还是病中情景,只见大殿冷寂空旷,床前帷帐被风吹起,龙渊端着药盏坐在榻边,身旁立着一名身穿黑袍头戴黑帽的鬼差,面色惨白,手握镣铐,吐着一尺来长的红舌头望着自己。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龙渊回头冲那鬼差一摆手,用口型道:“无常退下。”
眉宇间不动一点声色,仿佛面对的不是人人闻之变色的索命无常,而是日日进屋打扫的宫人。
明知还是幻觉,公子寒忽然胃中作呕,扔了手中毛笔,捂住嘴冲了出去。
有些话,若再不说出口,即便自己再习惯忍耐,也要憋死了。
秋日的天空爽晴,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隐约凉意,公子寒紧了紧披风,大步朝水云殿走去,到了地方却不进龙渊卧房,穿过中庭拐了个弯,直接朝偏殿走去。
偏殿收拾的比正殿还气派,门口一对威武的石狮子,石阶雕刻五瓣莲花,向上直通进打开的青铜殿门,殿前一块大匾,书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洞明斋。
取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之意。
龙渊不问政事的那段时间,这里一直被当做库房锁着,后来公子寒卧病,龙渊代理政事,便重新修葺了偏殿,当做议政书房,终日门户大开,递送奏折的臣子可以随时出入,若真有急事,哪怕是半夜三更,也可以由管事太监安排与龙渊会面。
公子寒身体初愈时曾来过几趟,发现满屋竟无一张熟悉面孔,原来龙渊为广开言路,新选了大批胸有丘壑的年轻才子做帐中幕僚,这群人在家乡做书生时就已经崭露头角,有的锋芒毕露,有的沉稳隐忍,有的诡计多端,因为彼此熟悉,又彼此不服气,说话辩论都像在打哑谜,有时发话者一个眼神,其余人就能看透机锋,激烈辩论下去,颇有春秋士子之风。公子寒坐在一旁听政,只觉得越来越摸不着头脑,龙渊也无暇顾及他,因此来了几次,索性就放手不管了。
慢慢的,公子寒发现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也没有自己说话的必要了。
书房依旧热闹,隔得老远就听见里面的吵嚷之声,公子寒推门入内,只见一屋子人或坐或立,龙渊坐于上首,捧着一盏茶,正掀开杯盖往水面轻轻吹气,手指白而修长,端的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做派。
这表情公子寒最熟悉不过,先皇在世时,众皇子一同读书,他总是这副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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